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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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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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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哥推案

西延小城的花果山上,有座不大不小的警校,名叫西延警校,与山姆大叔那所著名的军校名字有点近似。都说军警不分家,从那所学校培训出来的大檐帽儿,也就在有意无意间,陡增了几分莫名的自豪感。他们常常津津乐道的,是那里封闭的高墙,满院的青柳,森严的纪律,过硬的警体。还有一个,就是学校里那个爱琢磨的教师,皇甫一虎,因为人长得莽憨敦实,有点像Tiger,大家都叫他虎哥。

小时候几个伙伴藏猫儿,对于虎哥,那是无限快乐的故事,爹妈不管四邻不扰,尽情发挥鬼聪明飞毛腿隐身术的绝技。要是做了逮人的倌儿,就施展围追堵截,声东击西,一惊一诈的把戏,把自信心不强的猫儿给吓出来。几十年过去了,虎哥还常常在课下琢磨这个游戏,一则回念往事放松神经,二来启智醒脑锻炼思维。思着想着,竟从这野趣的游戏中悟出道道来,藏猫的千方百计绕过倌儿的追查思路,隐身于无人知晓的背秘处;倌儿数毕一十、二十之类,总想尽快从猫儿落脚的蛛丝马迹出发,分析出破绽,最终抓出个候补倌儿,去贴墙闭眼数一、二、三……这一躲一找,就有兵法奇谋,战术运用,而问题的关键,就是如何迅即理出思绪,抓住主干,用最便捷的方式,解决躲与抓的战斗,谁悟性深一些,思虑高一筹,谁就四两拨千斤,占得先机,以巧取胜。

按说,这个道理并不费解,但是初春的一个晌午,虎哥在上完课后,就遇到了一团扯不清剪不断理还乱的鸡圈草来。这,得从案件教研室同事乌绪文和柳道绍的一场争执说起。

某天,井盐县花椒镇派出所打来一个电话,请求技术支援,说是所里在办一个案子,不知如何定性,教务上得到消息时,只有程咬银老师在办公室备课,听信后,轰起偏斗摩托,飞叉叉赶赴花椒所了解案情。

案情并不芜杂。犯罪嫌疑人黎巴登和他老婆樊九瑶开了一间“仙客来”茶铺,时值春正时节,四方闲性正浓,喝茶摆玄的大有人在。人家的铺子形式多样玩法新鲜赚得盆满钵满欢天喜地,不晓得该把钱往哪儿花。黎巴登既不搞飞镖投靶捧热场子,也不来川剧玩艺儿叮哩咣当,甚至有奖猜谜都不弄,整个茶铺冷火薄僻少人问津。

巴登儿没得兴致,干守着韩国啰嗦电视剧剥瓜子儿。九瑶懒心无肠地莳弄着一头青丝,一会儿绕个凤髻罗顶,一会儿缠个盘龙堆山,一会儿绾成狮子滚球,心灵手也巧,俏脸还生春,挺有些楚湘流韵、巴蜀遗风。

正在百无聊赖际,微驼的老茶客刘梦仁踱步过来,“唷,巴大娘春风满面,啥子那么安逸。”

“去,老不正经的。”

“是嘛,你看你那顶起的一砣,油亮光鲜,睃起来都舒服。”

“你把嘴巴洗干净点,尽说些沾荤带油的话。”

“开玩笑噻,巴大嫂,你看你前凸后翘,光鲜水滑,哪个男人不嫉恨我们巴大哥的艳福嘛。”

“莫取笑老娘,真要有空,就照顾我一碗茉莉三花,新进货。”

“哪还用说,来一壶,看到你都舒畅,哪是喝一碗呢。”

“呸,呸,呸,快拿茶叶塞狗嘴。”

“唉,说句正经八百的,你们也该学人家天远楼,吉祥庄,快活园,多搞点板眼儿,吃茶的人就来了。其实,醉翁之意不在茶,就在那些耍法上,你们有没有安逸的耍法嘛,我好想……”

打烊的时候,巴登儿花了不多一会儿工夫,就数完几个银毫子,脸上的表情,宛如空网回来的船家一般落寞。多少日子以来,他就因为生意的清淡,变得少言寡语。

九瑶开口了。“喂,我说当家的,你不觉得刘梦仁那老东西白天说的活有些道理?”

“啥道理?”

“整点花样出来呀。”

“啥花样?”

“想办法嘛。”

“啥办法?”

“你没看到那老东西在我身上乱睃吗?”

“没注意。”

“现在喝茶的男人有几个心思在茶上?又不是研究茶经的。”

“那倒是,就是陆羽来坐,也跟他们谈不出个子丑寅卯。”

“如果有几个漂亮女的来斟茶,喝茶的生意不就好作了?”

“成本高,多一副筷子多一个碗。管吃管住,还要开工资,这背时倒灶喝西北风的生意这么秋,霉得都快起冬瓜灰了,要不得!更不要说人家女娃子在这里打发时间混日子,把青春耽搁了。总而言之,大家的成本都太高了,划不来。”

“高啥!你没想到多几把茶壶,堂子就亮了。堂子一响亮,生意就大了,还怕整不回来?”

“你说呢?”巴登儿没有男人顶天立地的本事,只有跟着老婆稳起操。

“要摸准茶客的心思,那些专心致志喝茶议事的,少了,而想茶壶外边的,现在多了。有两个闲钱的,心烧得慌,又花不出去。不想方设法给他逼出来,他还不好玩。我们请两个活泼漂亮的小姑娘往那儿一站,脆生甜笑地喊一喊,保准茶客多,要是趁机多放一两朵花,多摆一两个品种的茶叶,进账肯定大。还可以让这些女娃儿唱歌,一首增加一块钱,保证有些喜欢的茶客来。这一镇上下,哪个不晓得,我们整的是正儿八经的生意,只是打擦边球,活跃一下气氛。”

“保险不?”

“又不是让女娃子卖身,人就图个快活高兴,心情舒畅嘛。哪个敢在这里乱来,老娘就要给他好看,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要让他破了钱财才能化灾。”

“要得嘛。”

“明天我就下西施乡坝头,找两个性子野长得俏又想出来挣轻松钱的,月薪二百五,管吃住。”

巴登儿抬起眼审视了一下她,眼睛里边欲言又止,最后啄下头不开腔,算是同意了。

果然,九瑶从乡下带来两个光鲜水灵,杏眼纯真的小女子,一个小翠花,一个小兰丫。要说俊,三春桃杏自愧弗如,因为桃呀杏的,毕竟不是活物;要说俏,四方模特儿自惭形秽,因为模特儿脂粉气太厚,而这两个乡村小女子,分明出淤泥之清荷,沐春风之幽兰,纯真可爱,让人流连。住在贵客来,没几天工夫,就领会到了托碗冲茶的要领。

九瑶置办了几件无袖碎花青底小罗衫,托得两个小丫头片子青白分明,胸臀有致,加上细语浅笑,活力风泛,果然引得各色茶客脚板印儿起串串,扎溜溜,争先恐后来当“仙客”。

刘梦仁拱着微驼的背,自然不落后。喝着茶,看着小翠花,心里头的燥热像蒸笼边的热气,不知不觉就升腾起来,写在脸上,痒在手上。他总是饿痨饿虾,三两口吞完茶,垂涎挂在腮边。“小翠花,掺开水”。

“哎,来啰!”

先是喜欢这甜悠悠脆生生的应答,慢慢就不满足了,手就在小翠花身前身后晃来晃去,既而又发展到肌肤相碰了。

九瑶看在眼里,没有明说,下来给巴登儿递眼色,看到没有,吃豆腐捡欺头的来了,这一下老娘有搞头了。

可能吗,黎巴登有些不敢乱想。

“刘驼子,过来一下。”九瑶笑嘻嘻的。

“哎,来了,来了,有啥子头彩要我亲自来?”微驼的声音带着快意,竟然比平日里高了一度。“你那双又长又瘦又黑又糙的狗爪爪,在小翠花那细皮嫩肉的后腰上边碰来碰去,老畜牲,占老娘娘儿俩的便宜嗦。”

“没得的事,乖女子多看几眼不犯法。”

“是不犯法,伸脚动手就要遭起,谨防老娘喊黄哟!”

“咋个喊法?”

“痛快话,这碗茶钱横起开,添个零头就没得事。”

“那有啥说的嘛,给了就是!”

果然,刘驼子开了茶钱,嗯腾儿都没打一个就走了。

这一下,轮到九瑶发懵了,还以为他要惊叫唤呢。

小翠花听了,天啊,这茶钱添个零头,老茶客竟然爽快给了。她张大嘴,傻傻地望着老板娘,茶壶嘴嘴戳到喝茶的张花匠都不晓得。

“搞的啥子纲哦,火熛熛地烫肉都不晓得嗦,简直是个瓜女子。”

“你才是!”小翠花来自乡野,长期接受古朴民风的熏陶,骂不来脏话,但狗急了还要跳墙,人急了也胀得慌,闷笃笃地回了一句,气耸耸地走开了。

刘驼子照样来喝茶,照样爽快结茶钱,还不要九摇提醒。

九瑶心头打鼓了,这钱来得那么粑和,那么轻巧,这刘驼子硬是被震住了嗦。

一天晚黑,喝茶的人稀疏了,只有刘驼子和一个瘸子。巴登儿悄悄摸了几把钱,溜去吉祥庄玩斗地主去了。

九瑶收拾完灶,上门板来了,一块、两块、三块,最后两块,刘驼子帮忙上齐了,瘸子也一颠一拐地走了。

一只手环在九瑶的腰上,“我的茶钱给够没有?”话在九瑶耳朵边,臭哄哄的热气也闻得到。“你该不会又喊黄吧!”九瑶莫名其妙地被这一击,失了方寸,想喊,又不知道该喊啥子,只是使劲在扭转身子。她越扭,那只手勒得越紧,连出气都很艰难。

“吃核桃分沿沿,吃橘子分瓣瓣,事情各了各,茶钱就是茶钱,老娘不该收吗,松手!”

“这碗茶不相因啰,老板娘。”

“嫌贵就莫喝。”

“茶水我是不想舔了,这茶碗边光鲜水滑油润润的,摸到就不一样,老板娘,你说呢?”

“说个铲铲,丢手!”

“不丢呢!”

“老东西……”九瑶话没法说了,驼子嘴巴已经封上来,她一退,被箍着。一迎,又是张烟熏酒浸的臭嘴。而驼子更是得寸进尺了,干瘦的爪子从腰上爬到九瑶的粉颈上,停下来,抚一阵,又爬上九瑶的螺结山,捏玩着轻软爽利的青丝,滑下来,停在玉耳边,轻轻地揉弄一番,又移过来,托抚着九瑶的脸。

九瑶脸红心跳起来。驼子的爪子伸到九瑶下巴儿。

也活该驼子倒霉,自从那坏心眼在巴大嫂那茶碗边一露头,就让精明伶俐的小翠花盯出来,看不习惯。当小翠花正好过来叫老板娘洗脚的时候,撞个正着。

“哎呀,老板儿,刘驼子在欺负老板娘了!”这一喊不打紧,九瑶从驼子稍一迟顿中解放出来,双手紧紧抱着驼子,开始要死要活了。

“你个狗东西,缺得鬼,欺负老娘男人不在……”

哭声一出,又响又亮,刘驼子更慌了,忙用掌去封九瑶的嘴。

九瑶使劲躲,躲不开,横心咬了驼子一口,终于躲开了,便嚎啕大叫,声音震彻街坊云霄。驼子挣不开身,手舞不止,这样边扯边拽,折腾了好一阵。

自然,小翠花的喊叫和九瑶的哭声,把小兰丫、黎巴登都招来了,还有跟黎巴登过来看稀奇的牌客王岛奇,裴光树。

这种事情说得清楚啥,九瑶的上衣扯得像打过败仗,驼子的脸上抓得像搞过武斗,手爪爪上还活鲜鲜地刻着九瑶的牙印,九瑶的哭声浮在眼泪花花儿的猪肝儿脸上,驼子的喘气则让后凸的驼峰四平八不稳。

“混帐东西,欺负到老子头上了……”话都没说完,巴登儿顺手就拖起抵门杠甩过去,好在王岛娃站得拢,一把拖到起,不然刘驼子这一杠子吃下来,不弄闭气也要住十天八天的医院。

“有啥子坐下来说嘛,都是街坊四邻的……”王岛娃放下抵门的杠子,刚开口。

“去他妈的,有这种街坊,趁男人不在撬别个的婆娘。”巴登儿气惨了,愤愤不平地把颈子上的筋涨出来。

“啥子都莫说了,明摆在这儿,刘驼子,你莫扯谎,给人家巴大哥巴大嫂一个痛快话,咋个办?”裴光树要主持公道。

“是呀,要在这花椒镇操,要让巴大哥巴大嫂扬起脸在镇上走过去,你说哪么弄?”王岛娃儿除了打牌,这算是他几十年来干得最灵醒的一件事儿。

“其实,我真没咋个巴大嫂!”

“狗东西,你还给老子耍乌狡。”黎巴登又要去抄抵门杠。被王岛娃眼快手快地按倒了。

“你要是背着牛皮都不认赃,就莫怪别个巴大哥气惨了不认黄,伸脚动手把你敲翻了噻,那个时候你连汤药钱可能都找不到谁赔。”

“实在要来横的,我就没得法了。”刘驼子一脸委曲,做起比窦娥都还冤的样子。

“啥子呢,你侮辱老子女人,还要栽老子一砣!老子今天不给你娃封个印,你娃泥巴埋到颈子都长不住记性。”说着说着,巴登儿瘪下去的脖筋又涨起来了,幸好没有测血压的,不晓得这阵有好高,自然又是王岛娃擒倒了巴登儿。

“刘驼子,你硬是不清醒嗦,牌光输,去把隔壁照相馆的苏眼镜喊个来,给他虾子拍张现场照,免得刘驼子日后打还耙,虾子太不地道了!”裴光树一阵风去,一阵风回,硬把苏眼镜架过来了,手里还抱着没弄好的照相机。

“算了,算了,三边两户的,莫照了,照起来好看嗦?”苏眼镜晓得这一闪,二天的龙门阵真还有得摆,自己也会长时间拖进这趟浑水中,走不到干爽路。

“关键是驼子不是男人,偷牛不认赃,做事不敢当,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还扯狡筋,今后他不是更要打翻天印了!苏猫儿,照嘛,照,公安来了,他虾子就不敢犟了。”王岛娃的仗义像火箭升空,义薄云天。

“好嘛,照。”苏眼镜也觉得刘驼子这个鸟人莫人性,莫血性,莫记性,便从前至后,从左至右,远近不同地照了十来张,管他公安要不要!

刘驼子显然是百嘴难辩。辩也辩不清,都晓得锅烟灰描白脸巴儿,越描越黑,更何况他存有打猫儿心肠呢?他悔的是,自己鱼肉没吃到,却沾了一嘴的腥。这下子硬是成了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还甩都甩不得,惨啊!

“妈哟,黄泥巴滚裤裆,我认倒霉!”

在三个男人,两个女孩作证面前,刘驼子自认理亏,答应给黎巴登两口子三千元买封口,但没法给现钱,“老子只带够了茶钱,没准备诈钱,容我过两天再给!”

不兑现咋行,巴登儿还不清楚吗,牌桌子上扯皮遭晃手儿,就是因为不兑现。“不得行,成都过华阳——现过现,要不然,谨防老子毛起。”

“好嘛,那这样要得不,你给我打张条子,我回去要钱。”

“老子不欠你的钱,打啥子条子喃?”

“我又不是要你打借条,是打收条。”

“我看要得,巴登儿就让一步嘛。”不知谁附和了一句,“要得嘛。”巴登儿很不情愿,但还是打了。

“今收到刘梦仁封口费人民币三千元。贵客来茶馆黎巴登。”“证明人也签个字,不然说不清楚。”巴登儿提个要求。王岛奇、裴光树、苏眼镜、小翠花,小兰丫都签了字或按了拇指印儿。

于是九瑶放手,整理好衣服,刘驼子脱手,带巴登儿去家里,搜旮旮找角角,整出两千块钱,又苦着脸去方粽子那里借了一千块钱,当晚算了债。

巴灯请几个街坊邻居吃顿茶,事情算了结。

三天后,越想越气的刘驼子碰到借钱的方粽子,吐出心中怨气,不到一天,花椒镇就闹得呜喧喧的了。这不,派出所正式过问了这件事,找来两方问话。立成嫖娼案,刘驼子不服,说既没嫖也无娼;立成敲诈勒索案,九瑶更不服,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到底什么案?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所里的老莫想到了西延警校的先生们。他晋升警衔时到校培训过,领教过老师们的说道。

程咬银把案子大概一摆,要几个教研同仁即刻回话。

“这有好复杂,不是明摆着的吗?嫖娼嘛,列位看看,一是刘驼子有动机,伺机得手,二是九瑶有想法,就是想得利,不当得利,嫖娼案的款款都有了。既然有条件圈定,还有啥子扳头呢?”乌绪文指关节磕着桌子,率先吼出声,教研室数他嗓门大。

“喂,看醒豁,三千块,黎巴登手上的,证人有一竿子,都能证明哟,更不要说整条街都闹震天了。当然,社会舆论法条不管,但樊九瑶,黎巴登设局,说到天亮都莫改的,因此,我赞成敲诈勒索案,而且是既遂。”柳道绍底气十足,口气坚定,如此认为。

自然双方都有人附和,扯不清了,而且还一直往下扯着。

万事都怕一个拖,程咬银见收不到口口,只好干瞪眼,端着茶杯找水瓶。乌绪文和柳道绍逐渐脸红筋涨,互不相让了。

学术性的东西永远都不纯,争执的唾沫就像传染细菌一样,漫向个人教学的私人空间,这样的瘟疫很容易把那个管思想工作的老太太招来,至少是一个礼拜的洗耳朵。

虎哥听到争论的时候,还在回答几个学员的问题。了解情况后,他悄悄溜到侧屋坐下来。小时候听人讲毛主席最了不得,青年时代就喜欢站在闹市中去修静。说是练意志,练注意力,虎哥无论如何都搞不明白。那么空旷的地方,那么繁杂的响声,怎么会静嘛?于是大人就耐心开导说,所以说嘛,人家是伟人,就是不一般噻!稍微大一点,隔壁城市又大兴海灯风,那个床只有巴掌大的瘦小老头子,每晚都是盘起双脚睡,根本不倒床。据说所以坐姿端正,参禅入定,人家修的是定力。总之一句话,就是驱除心魔,让内心安定,但虎哥总也不会,只感到四个字:高深、神秘。现在做事,他仍旧喜欢分个闹热与清静,择静而处,而且静中理绪,静中生思,脑海里一清二楚,一目了然。

不过这件并不复杂的事,经一大群人东拉西扯争执后,就像烂麻团里掺杂猪毛,实在是有点烦。为啥烦,当然是思绪繁,想尽千方百计都理不出头绪来。要说派出所,长期与社区居民打交道,鸡毛蒜皮一大堆,起早摸黑难清净。对于这件事,他们只是在树林丛中,当然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你是在警校,搞专业的老师,置身事件之外,高屋建瓴,鸟瞰全过程,轻重巨细应该把得准,拈得出。更何况,一天到黑吃完饭教研的就是这些事,上下讲台滔滔不绝说的还是这些事儿!乌绪文跟柳道绍,各人扛起半头就开跑,占到有理就力争,两个人不可能都对嘛,只可能对一方,或者双方都有错。既然没错是假,那么是错的话,又错在哪儿?这事还没法一刀劈两半,你说哪个分析有纰漏嘛,好像都推得丝丝入扣的噻。

静下来,静下来,一静百虑宁。当年上学的时候,只喜欢烧叶子烟的铁波洛老师就教导我们,凡事切不可偏听偏信,囿于陈见,要通观全局,辩证考虑。

呵,呵呵,呵呵呵,虎哥一阵醍醐灌顶,惊醒了大半,是嘛,是嘛,看问题不能站在矮处嘛,尤其是不能掉进井里。做人要低调,断事需高瞻。东坡肘子整得正确,不识庐山真面目,是因为身在此山,你几个二两白干就红脸的东西,就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嘛,只顾自己的话圆得拢,不替对方考虑,自然有打不完的口水仗。要是各自退出五百米,爬上一道坎,登上一座山巅巅,再来理这个案子,找出涉案双方的症结,搬出相应的对策,举目抓纲,就明白如纸,明白如话了。

“程咬银,给花椒镇派出所回电话,”虎哥悟性快脚板更快,“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好,看问题要讲辩证法,要一分为二,这件案子,当事双方,各有各的背兜背,各认各的帐。刘梦仁按嫖娼案定性,黎巴登、樊九瑶,以敲诈勒索定性,两边都是板上钉钉子的事实,甩都甩不脱。”

“话又说回来,我们搞教学的同志哥,也要从这件事当中吸取教训,各人爱钻牛角尖,捞到半头就开跑,相互不通融,彼此不换位,结论肯定是翘起的,搁不平。你以为你把材料都占齐了,用完了,充分得很,结论就铁定了,未必然!凡事务必有平常心,冷静下来。藏猫儿的逮猫儿的,都有自己的鬼把戏,一定要过细,通盘考虑。这条路走得通,好,姑且算它正确。不忙,反过来想一下,推一下,如果仍然滴水不漏,你就以理服人了,而不是无穷无尽的脸红脖子粗。这个案子不是各打五十大板,而是各举其证,各担其责。如果我们都偏起颈子看问题,不晓得要整出好多冤的、假的、错的东西来,你们说那麻烦大不大,问题凶不凶?上访又少不少呢?”

众人变成了鲁迅笔下的花白胡子,忽然间恍然大悟,齐声感慨叹息道:“妈哟,我咋没想到呢,这么简单的角度。”

“所以说虎哥应该去打台球,角度跟戴维斯一样刁,不,跟丁俊晖一样刁。”不知是谁说了句。

“哪儿的话,没事的时候,我不是总在翻那些晒黄了的旧页子噻。”虎哥憨厚地一笑。

 

二○○六年七月

 

注:此为全国公安文学艺术联合会2006年6月《首届世界华文侦探推理原创文学大赛暨第四届中国推理小说大奖赛推荐作品的通知》(公文联通字【2006】11号)征稿集中发布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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