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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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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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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对话

 

呼呼呼呼,我气喘吁吁跑到电梯门前,电梯门刚好要关上了。

但是,电梯似乎通人性,懂善良,竟然没一脸严肃地关紧,而是轻快地打开了。

哦,哪是冰硬的铁家伙知晓人心嘛,里边站着的,是我以前分局的同事,桂大姐,现在已经调进市局机关了。谢天谢地,是她的一双慧眼,发现奔跑着的我,在电梯将要合上的时候,按了开门键。

自然是感谢,感谢完了是寒暄,寒暄之后,才发现狭窄空间里,她的声音没有以前爽朗。

其实不好,都还不到三十岁,上班才几年嘛,整天嘴巴里嚷嚷的,尽是奖金、补助、津贴、陪吃、陪喝,还有名牌小车。”问她在新环境里的感受,一向开朗热情的她,竟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沉重的叹息,似乎把电梯的速度都压慢了。

她说的是身边的年轻人,直观感受到的身边同事。

“可能是他们都出自名牌高校,知识过硬能力强,工作驾轻就熟,游刃有余,才有时间和精力,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评点时政,漫话待遇吧。”我想,基层的同志长年追着太阳的尾巴撵,那是因为文凭不过硬,本领不扎实,电脑玩不转,因而笨得多,一天到黑忙得脚不沾地,没有空闲来扯这些领导决定的问题。再说,扯了也白扯,我们说了能算?

“能力强,没看出来,明明一件小事儿,我跟他们一道去,经常遇到这种情形,有的干看到,阴悄悄地站半边;有的油嘴滑舌,说这应该让有经验的老同志出手,快刀斩乱麻,分分钟搞掂;有的笨手笨脚登场,七手八脚的结果是丢三落四,捏合不拢。唉,都是些牙巴客,嘴狡货。事实上,面对天天都要处理的这些鸡毛蒜皮,分局的男女老少,没有几个不是去粗取精,手到擒来。”桂大姐的热情,犹如当年上阵的铁姑娘,火辣与火爆同在。

“但是,他们来自名门的高学问,高才能,哪里去了呢?”我有些惶惑,就跟才下坡的小山僧一样天真。

“是呀,我也奇怪,他们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名牌大学毕业呀,怎么会这个样子?” 桂大姐越说越激动,跟她的年纪成正比。

“细想起来,名牌也有好多种呢,比如,英国的牛津,剑桥算一种,老牌名校嘛;美国的哈佛,耶鲁算一种,时代标杆嘛;北京的清华,北大算一种,国内牛耳嘛,上海的同济,复旦算一种,沪上翘楚嘛;哈市的军工,天津的南开,济南的山大,南京的理工,厦门的厦大,广州的中山,各地的一流,就不胜枚举了。看来,国际一流的肯定没来这儿,来这儿的肯定也不是一流名校的。如果真是名校的,那么……大约有注水滋润之嫌。”在小地方呆惯了,我那高尚不起来的胸襟下,潜藏着无法高屋建瓴的识见,于是对这帮趾高气扬的哥们姐们,侧目而视,敬而远之。

“也不见得有好水,他们如果没有真才实学,如何考得进这几十个,几百个,甚至几千个人争一个位置的公务员行列?那可不是单凭口舌,或递条子打招呼使银子,能过五关斩六将,进入这好多人既唾骂又艳羡的团队的啊!应该说,除了高考、自考,这公务员国考,也是严肃认真,严丝合缝的苛刻大考啊,能从几十万上百万考生中脱颖而出的,并非泛泛之辈,庸碌之众呢。”桂大姐心肠好,而且心思密,分析得猪八戒啃西瓜,头头是道。

“这有好难理解嘛,人生就像一簇波浪,他们在读书上,在考试上,就是站在了波峰,毕竟那是他们十多年教室历练的积淀,加上公务员饭碗的吸引力,靠着他们单纯而执着的勤耕苦读,死记硬背,自然胜过数以万计忙于生计疲于应战的市井大众了。”桂大姐的周密分析,激起我的反感,于是,情不自禁地延伸出自己假老练般的匍匐思绪,像院子里那株千年老榕树的根,四散开去。

“这样说来,他们底子不薄,而且脑瓜灵活,更精于算计,巧于掌握,又擅长电脑,熟悉网络,这是多好的条件呀,完全堪当大任,担任主角儿。”桂大姐一连串的韵字,让人联想起早年间,她可是咱系统三句半演出的头一份儿呢。

“这末两句还使不得,就如同你前面说的那些毛病,真的遇到具体困难,就抓不到缰绳了。”

“那你说这个现象奇怪不?”桂大姐谦虚了一下,其实是在考我。

“说来也不怪,他们当年之所以在学校里出类拔萃,在考试中名列前茅,完全是周围环境使然。都在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起早摸黑深学细钻,什么子曰诗云ABCD勾三股四速度位移原子质子,忙起花儿开。至于那种花天酒地电子游戏网上泡妞野游闲狂,两种耗时的结果,当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饱学一个空瘪。肚里无货的,早都放弃了职场的独木桥,或啃老,或创业,与公务员队伍擦肩而过了。这些经历熬更守夜终于捧得金饭碗的天之骄子,进入四平八稳的队伍,从无所适从到触类旁通,从茅塞顿开到青出于蓝。逐渐习惯了把谋官位逐利益徇私情拉圈子这种千年不刊的积弊,放在心田最沉的位子,就不难理解了。”这个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振振有词。

“那他们变得也太快了。”桂大姐有些鲁迅笔下花白胡子的样子,一下子恍然大悟。

“其实,这是一群比我们大老粗更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更为油滑的兵僚主义者,他们将自己所受的高等教育,所悟的现代文明,和所掌握的科技手段,熔于一炉,把自己锻造成为远胜一般大众的机器智人,正事不干,笨事不干,喝茶摆条,不停计算。”我的想象连带夸张,给这些并不可爱的小老爷们,贴了回标签,尽管不能纹丝合缝。

“那他们这样下去,危害大哟。既耽搁了工作,又荒废了学业,还贻误了前途。”桂大姐的正统思想中,夹杂着慈母情怀,谁都读得懂。

“个人只是浪花一点,放入大海后,根本不起眼。事业才是大厦,基础朽了,那才容易天塌地陷。如果这帮自以为聪明的年轻的有‘识’之士多上了,我们这栋楼可真就成了豆腐渣了。”我在想,这算不算危言耸听。

“我都没想到有这么深奥。”桂大姐似乎惊出了一身冷汗。

“到时候,你我这种长期在城边乡土建筑的,补漏活又不轻了。”当我引申到楼宇的高度时,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不是上纲上线吧,有些不可能哟,但抛开上纲上线,又真是这个理呢。

机关的电梯在上升,我们的心儿在下沉。

 

二○一三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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