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古蜀的村落

要想了解古蜀的生活，走进先民遗址去探访，印象最真实，方式最便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拜访了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

宽敞宁静的博物馆，广植着翠绿的花草和树丛，让人置身其中，远避尘扰，品味寂寥，享受宁静。漂亮啊，金沙不愧是都市中的一隅静土，尘俗里的一方凉玉。456亩的区域，精致而不失大气。一方一圆的建筑，醒目而又包藏神秘。

正前方，是一斜坡状半圆钢构，覆地以庞，宛如罩护着祖先被揭开的宝物。诱惑着本来心旌摇荡的探索者，呵，确实大，19米高，63米跨度，比半个足球场还大。里边的贮藏，主要为大型祭祀遗迹场所。你不能看，一看就眼花缭乱。从边环的扶栏往下瞧，是广掘的地窟，被分成数十个较为方正的坑，几乎每个坑里都裸露出时人追捧的神圣宝藏，金器、铜器、玉器、石器、鹿角、獠牙、乌木，要不是亲眼所见，甚至伸手可触，你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其数量之庞，成千上万，质量之精，生辉闪亮。这些平日里总觉着神秘不可见的东西，现在竟然安安静静地在那儿躺着，炫动着你的目光，牵引着你的遐想。你只恨自己肉体凡胎，见惯流俗世界，限制想象思维，要是平日里能多读一点秦砖汉瓦，商彝夏鼎，多识一些侏罗纪白垩纪，就不会在亿万斯年的古人面前一无所知，像个白痴一样数典忘祖。

怀着虔诚，我踱进这令人目不暇接的神秘世界，用自己的点滴常识来赏鉴，感喟这视觉的盛宴。

金光闪闪的吸引中，太阳神鸟被尊为无与伦比的圣器。这是一件外径12.5厘米，内径5.29厘米，厚度仅0.02厘米，重仅20克的圆形金饰。镂空的内圈，是太阳发出的12条旋转着的锯齿状光芒，昭示着日光的生生不息与万丈春晖。镂雕的外圈，是四只首尾相追逆向翻舞的一种飞鸟，寓示着百鸟朝阳与周而复始。整个图面富含“金乌负日”的悠远传说，体现了古蜀先民对生命与运动的敬奉和礼拜。这其中的哲学意蕴，宗教神祉，想象空域和工艺绝技，端耐后世子孙细嚼慢咽，回味感悟。如今，成都市不同业界的标志，都喜欢借用祖先的这份遗产，来增添自己的文化元素和底蕴。还有一方一圆两帧形体最大，保存完整的面具，一巨目直鼻，大耳方口，妙相庄严，一圆颐炯目，细眉长唇，微笑神秘，让人联想到离此不远的广汉三星堆遗存，那里的长立人、纵目人，也以其奇特卓异，让过往访客惊叹不已。还有那祭蛙祈雨的金蛙，其捶揲、剪切、打磨、刻划、錾雕、模冲的技艺，出神入化，仿佛昔时之剪纸，帛外之裁切。

青铜器恭恭敬敬地在你大脑镌刻成一种高古神圣的古典文明，1600余件出土的物什中，璧形器、方孔器、箭簇、戈、钺、铃、璋、挂饰、锥形器、菱形器、眼形器、龙形器、虎形器、螺形器、蝉形器、鱼形器、喇叭形器以及铜尊、铜罍等，纷纭繁复，眼花缭乱，让人仿佛徜徉在羲皇时代。尤其是那尊青铜立人，体态矮小，大眼圆睁，鼻如巨蒜，唇似鱼梭，头顶圆涡张冠，身系单层中服，双腕合把，两脚踩墩，似乎向人们诉说着经历过的近前某事。而铜人头，铜牛首，铜立鸟，则更见形制精巧，风格写实，雕铸精细，神采毕呈，其凝重，沉着，端庄，机警，肖形之功，卓然了得。

玉色世界，斑斓多姿。在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的君子之德中，富庶的金沙贡献了2000余件传世妙品。其琮、璧、璋、圭、环、玦、戈、矛、戚、斧、锛、钺、凿、镯、贝形器、球形器、瓶形器、箍形器、凹刃玉凿、镂空饰件、神人面像、绿松石珠等，丰茂琳琅，贵为堂皇，尤其是那四节形玉琮，厚重方正，色彩缤纷，中孔圆滑，外方规整，金黄入目，贯通天地，为天神、地祗、先祖三位一体之杰作。而另一十节的玉琮，则别有风致，质地为青玉之色，通体却晶莹剔透，人面饰纹，起伏裕如，婉若舞蹈，真是活灵活现的祭祀重器。倘给罗曼的诗家看了，不知又要迸发多少抒情的篇章。

在1200件石器里面，突显出先人们的灵妙思维与精致手工。无论是璧、璋、环、钺、锛、斧、凿、矛，还是虎、蛇、鱼、饼、人形，虽然形制较小，但打磨光润，其阴刻阳凿，粗线细纹，俱具体而微，巧夺天工，表现出对苍天厚土的深切礼重和悉心关照。

出土相对稀少的是漆器，但也有十余件可观。其中的木雕神人头像，虎头像，兽面像等，雕工细腻入微，线条生动欲飞，上面赤黄黑暗，色彩层次分明，鲜艳夺目，引人遐想。而表像狰狞，威严肃穆，分明是崇拜之物，又令人肃然起敬。其余出土的木耒，铲尖完好，长柄宽铲，美观实用，有双重价值。

流连于这神思飞跃的先民时代，触摸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你看不到因时间沉淀而凝结起来的机心，有的只是天人合一的谐调。天真纯朴的稚童，在嬉戏着竹篱内的家禽；身体强健的壮汉，共同抬着刚猎获的野物；身手麻利的黧妇，在田里插着整齐的秧苗；织机在场，老妇手牵棉线，纺织有声；收成铺满垣墙，笑叟嘴含烟杆，一脸满足。这些是今人用现代声光和材质构建的彼时场景，远古家园。不管真实与否，都是现代人对往古生活的追怀，忆想，留存，展现。

我们生活在钢筋铁骨的冗繁之中，计较着现代文明下的蕞尔小利，时尚着，庸俗着，先进着，鄙陋着，就这样热气球瓢游，核武器威慑，空间站对接，互联网陶醉，以为自己的日子，恍若佛都仙界，优游自如，沉湎其中，虽多金而不易哉。但是，当你一头扎进史前的泥墙屋瓦，浏览其闲适愉悦，才发觉我们的聪明，先民已有，我们的机心，古人鄙薄。只有超脱利欲二字，或许，生活才充实有味，此生才更有意义。

二○○八年十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