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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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绘成都的诗句，诗仙李白的“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可谓磅礴大气；诗圣杜甫的“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也算惝恍迷离；诗豪刘禹锡的“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更见婀娜多姿。于是，纷至沓来的中外游客，喜欢择一良辰吉日，站在最成都的宽窄巷子，仔细打量起蜀地锦绣的妖娆妩媚来。
康熙五十七年（公元1718年），准葛尔之乱平定，千余兵丁留驻成都，在少城基础上，修筑起满城，任由满蒙八旗行走。满清没落之后，百姓得以自由出入，有头脑的商人乘机在此开起典当铺，收购旗人家产。街巷就形成了旗人后裔、达官贵人、贩夫走卒共同居住的格局。而且，民国的军政大员于右任，田颂尧、李家钰、杨森，刘文辉等先后定居于此，甚至连蒋介石也曾光临，使得此地声名大振，闻名遐迩。
宽窄巷子，不过一处斜阳巷陌，寻常人家消遣之地。因为青黛砖瓦的仿古四合院落，在鳞次栉比的现代化琼楼玉宇面前，其传统的建构显得异乎寻常。历史遗留中较成规模的清朝古街道，在广场舞小区的繁华大都市里，又金贵得独领风骚。于是，多数时间里，总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跟不远处的春熙大街或锦里深巷，一样的熙来攘往。宽仅丈余的曲折长街，经常簇拥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密集着摆到街沿的摊点，人们或站或蹲，或挑或选，商家生意兴隆，本来慢生活的川西夜市，反倒紧张局促，热闹非凡。
宽窄巷子在青羊区，长顺街旁，一分为三，即宽巷子、窄巷子、井巷子。为首的宽巷子，在清季宣统年间，名曰兴仁胡同。而胡同的出典，源自游牧的北国，是蒙古包之间的通道。满清统一天下后，这个胡同文化便四溢开来。只可惜民国的风暴较猛，本地既反帝又反封建，胡同二字便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替换成了巷子。抽丝剥茧，洞幽烛微，仔细一考，这宽巷子，还真名副其实，每一眼门楣后，都是各家主人精密的运思，工巧的布局，合理的配衬，牢固的结体，只是好多地方，方方正正地书着“私宅勿扰”的牌子，奈何访客不得，只能面对朱漆崇门，或黝黑青砖，憨痴发呆。即便如此，你也不得不佩服那些名字和书法，比如一饮天下、正旗府、宽坐、听香、原真生活、恺庐、花间、可居、养云轩、天趣满汉楼、子非、龙堂客栈、真一雅风、滴意、张采芹故居、摩力狮，等等。名字或取诸史典，或发乎性情，或源自人物，或透出逸趣，书法则有真书之工，草法之畅，隶意之稳，篆体之古，让人陶醉其间，吟哦半天。
踱进一处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川西民居。主人名唤李延嗣，一老父，两口子，三小孩。六口之家的四合院，门前高挂着“李”字朱灯，门上张贴着护安财神，门楣书着“德门仁里”的行书，第一印象就觉得这户人家中规中矩。跨进门厅，厅壁是川西民俗的简朴贴画，透着精致。正前是方方正正的天井，左右均匀地布着客厅和子房，对望是堂屋，堂屋两边连着主人夫妇的居室和老人的卧房，二楼是女儿闺阁。在这曲曲折折的深巷里，真是一处别致的建构，小巧玲珑，疏密合理，细勘细赏，颇耐玩味。天井中有镂雕精细的水缸，石缸外壁上的花草摇曳与缸内碧波中的锦鲤戏水，动静得宜，相映成趣，显得格外清丽生动。客厅里有电影海报，川戏节目，各居房内有老药书，新校规，麻将桌，留声机，可谓老有老的乐趣，新有新的耍法，一家人各得其宜，各尽其乐的生活画面，跃然眼前。绕到院后，哦，还有潺潺流水的假山，厚实古朴的饭桌，甘甜清冽的水井，凿刻精美的石磨，还有弥香的泡菜坛，清秀的相思竹，拙扑的柴灶台，透黑的小清瓦，真的是悠然院落的绝版再现。可谓彼时的四合院，今日之博物馆。天哪，这哪是成都的闹市之中，分明是雅致的桃源胜景。
窄巷子似乎应该更挤，其实不然，因其名窄，反倒人迹稀少。不过洋玩艺儿多的地方，名字也令人神思飞跃，大抵如，三块砖、尽膳、里外院、品德、悠·格纳斯、碎蝶咖啡、点碎、星巴克、柔软时光、瓦尔登、白夜、胡里、上席、莲上莲、琉璃会、九拍乐府、黛堡嘉莱巧克力、MY GYM 、my noodle等等，但是，除了昂贵的消费，就是不懂的享受，在巴蜀民俗大观园的这地方，男女老少更多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真正驻足的，很少。
井巷子承续着窄巷子的余风，名字也让人脑洞大开，少城典味、景至、磨房咖啡、荷欢、熊猫屋、古今屋语、他她摄影、OAK，这类休闲，在南来北往的游人眼中，缺了独特的个性，少了诱人的魅力。偶尔，在慢生活的氛围里，游客才跟随着千变万化的视觉节奏，转换思维，哦，中国的，外国的，古典的，现代的，轻松的，剧烈的，吃的，喝的，拍的，玩的，太花样百出了，令人眼花缭乱，遇到神经脆弱的人，不晕头转向才怪。但是，也正因为这个，才赢得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古板的，新潮的，封闭的，现代的各色人等，奉献出时间、精力、银钱、兴趣，流连忘返。
站在宽窄巷子书会院落，我选购了一本《宽窄巷子最成都》的纪念册子，翻看着，感慨着，这样一个优雅的乐园，时尚连着古老，动感加持花哨，既有历史的探寻，又有未来的接续，虽非四方四正，大庭广宇，却幽深曲折，富藏丰厚，烟火气足，慢生活浓，俨然繁华世界的一爿新境，一缕清风，值得细心品味，研读。
二○○八年十月二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