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梦湖上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陶潜有归隐田园的逸游，尘世一芥的我，也有纵览大自然的冲动。于是，我踱进绵阳北郊，清丽幽静的仙海湖，作一次超凡脱俗的岁月小憩，和放松怡游。

仙海的白天，是拿来看的。白天里，这里蓝天澄澈，碧空如洗，青山苍翠，丛林深黛，鲜花娇艳，野草鲜润，烟波浩淼，倒影迷幻，鱼游悠然，蝶舞轻盈，从上到下，由远到近，都无处不在地透着两个字：闲适。于是，置身此间，就能看到来自各地的络绎游人，共同编织出划船、赛艇、骑车、漫步、游廊、露营、赏花、拍照、戏耍、野炊的热闹来。

仙海的夜晚，是拿来听的。夜一来，老天爷便把所有的景色，都折叠起来，小心收藏。仿佛一个吝啬的老头，风卷残云一般，拢走所有的观览。无论我们天真得纯净双眼，倜傥得眨睛放电，深邃得隔墙观物，靓丽得明眸善睐，这时，都只能觑见沉重而空灵的黑色纱幔，广大而幽深的悄然夜幕。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这是唐人刘方平的夜，虫声新透，多美呀；“霜草苍苍虫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绝。独出门前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这是诗人白居易的夜，月明之夜，荞花胜雪，靓绝了。仙海的夜，却不一样，既见不到月色，更见不到雪花，如墨染一般，似漆涂一样。什么“横看成岭侧成峰”，没有；什么“文似看山不喜平”，没有；什么“碧玉妆成一树高”，也没有；“草长莺飞二月天”，更没有……总之，白天里可装进摄影镜头的万千世界，眨眼间都没了。

不想看电视，不想看电脑，于是，我沉下心来，静听仙海。

但是，即便竖起耳朵，仔细搜寻，此时此刻，我什么都听不到——听不到鳞次栉比抵趾而立的峨然琼楼下，挑灯夜战的隆隆机声；听不到明幌闪烁香醺馥郁的蒸腾酒肆里，酡颜纷纭的把酒言欢；听不到万人空巷热血沸腾的球场对决中，此起彼伏的震天狮吼；听不到霓虹流金人影憧憧的迷离舞厅内，款款摇摆的婉转笙歌；听不到群桌毗连烟雾缭绕的紧凑雀台上，勾心斗角的吃碰翻和；听不到玄怪迷幻童稚满屋的游戏机房边，全神贯注的咔咔击键……

这，不正是我们这样的俗人挣脱羁绊的追求么，“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大抵如是。仙海远离尘嚣，超然声色犬马，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向往啊。

继续侧耳静听，从鸬鹚啄鱼的泼刺声，从灰鹤盘旋的欢叫声，从黄鸭戏水的嘎嘎声，从山雀摇枝的刷刷声，拓展开去，隐隐约约就听到了有趣的神话和传说。

神话故事是，士子刘彦昌进京赶考，路过华山神庙，与庙神华岳三娘子有缘，遂结为夫妻。其兄二郎神怒，以华山压三娘于山下穴中。三娘产子沉香后，遣夜叉送与其父。沉香成人后，为寻生母，与二郎神大战于华山。舅甥各显神通，神仙混战，胜负难分。玉帝不忍，敕太白金星说和休战，沉香因得斧劈华山，救出娘亲，母子团聚。而石屑飞溅，落于川陕驿路，遂有两株参天大树，卓然醒目于仙海，被尊仰为神仙树。如今，两株大树卓然挺拔，干云蔽日。

传说故事是，唐朝安史之乱之际，诗圣杜甫颠沛流离到四川，得到成都府尹兼御史大夫严武的帮助，住在蓉城浣花溪畔。扶助他的好友严武进京赴任之时，杜甫一路相送，在川陕途中的绵州城北，发出了“远送从此别，青山空复情。几时杯重把，昨夜月同行。列郡讴歌惜，三朝出入荣。江村独归处，寂寞养残生。”的感喟，这就是著名的《奉济驿重送严公四韵》，其中的奉济驿，便是今日“天上瑶池，人间仙海，方中化境，世外桃源”的仙海。

哦，仙海的夜是有声的，只要善于聆听，就能听到周边，青莲古镇李白的故事，涪江边上王勃的故事，魏城古镇罗隐的故事，越王楼上陆游的故事……最主要的，还是仙海湖上，“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天趣水韵，山静林幽。

迷蒙之中，山鸟啁啾，山鸡引吭，哦，天亮了。夜又褪去幽雅的晚装，还仙海一片眼花缭乱的明丽来。

二○一○年十二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