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旖旎

无论风和日丽，或者刮风下雨，无论暑气逼人，还是寒凝大地，我每天都要奔波五十里，到城外去上班。开始，心中多是疲累，久了，眼里盛满风光。五十里的车程，四季间的变化，无论丹青圣手，还是笔墨大师，都法对这丰富的自然所赐，穷形尽相。

春光里，蓝天白云，惠风和畅，柳枝冒出新绿，映衬在长绿万年青和塔柏中，诠释着“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名句。春雨潇潇，乍暖还寒，纤小明黄的迎春，决绝绽放于悬崖，比及那些姗姗来迟的各色富丽花叶，耀眼得多，果敢得多。与这渺小的精灵一样品格的，还有形象丰盈，羽扇开朗的苏铁，它并不伟岸，却从来刚毅，四季的绿色装点园景，满叶的针锋透着骨气，不博人昙花一现，总挺拔凛然自刚。紧接着，雪的樱，红的桃，白的梨，绿的李，粉的杏，便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蜂拥而来，占领了路边的坡坎地，绿化带，公路沿，花园圃，旬日之间，蓬勃疯长，蔚然成景。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于是乎，整日奔走的倦乏，便被润目的景致，冲洗得一干二净，陶冶得如饮醴醪。

夏日际，晴雨变化，恍如婴幼，刚才还是丽日当空，阳光普照，转瞬就彤云密布，白雨跳珠，随即，疾风暴雨，疯狂君临。只听得雷声滚滚，震天动地，只见那乌云朵朵，狼奔豕突，汹涌的山间聚水，洪流而下，不管深壑，还是浅沟，抑或涵洞，甚至道桥，全然不顾，只顾意兴率真，横冲直撞，把个平日里好端端清凌凌的水面，冲成泾渭分明的河流，水面陡升。十字路口汇成的浅濑，又在车轮的碾压下，溅出雪白的浪花，泼洒向两边。往前继续走，平顺的直道，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坦荡如砥。行进的车儿便如欢快的骏马，轻松前进，而俏艳迷人的各色大红大绿大紫的鲜花，则连着裹腹的时令佳蔬，挺立在两边的山崖，怒放在道边的田野，缭乱着你的双眼，怀疑自然界如此的梦幻。

秋风中，晴空万里，旭日东升，金黄色彩泻在山野，村庄。沉甸甸的稻谷，泼墨一般塞满整块田间。路边庭院的横架上，整整齐齐的分披着灿灿的玉米棒子。偶尔，戴着黄草帽的农民，游移在田塍和院坝，那忙碌的身影，裕足的微笑，也仿佛染上了金色。湖边，高大的银杏由绿转黄，茂密的夹竹桃依然苍翠。成片的火棘正在万绿丛中片片深红，招引着喜欢“野苹果”的游人。连绵不断的松柏，距离相等的球柏，火红如焰的美人蕉，星点呼应的紫荆花，弥漫馨香的丹桂花，甚至密如银钱的星星草、青中泛白的三叶草、茎干坚韧的霸王草，都如柔媚的画面一般，生龙活虎地映现眼前，让你生发“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欣喜，淡化“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的落寞。

冬寒时，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上班走得早，眼前便是飘飘渺渺的淡云薄雾，虽则野岑清旷，霜风如缕，但林寒涧肃，瑟缩逡巡之外，还是“山从人面起，云伴马头生”写照，也有可观的诗意如画，美景如摄，人们可以从行吟的山水诗兴中，体验谢灵运的寄情山水，陶渊明的归隐田园，那种闲逸散淡，清雅旷达。现在条件好了，在左绵仙海满目生机中，无论瑞雪纷纷洒甸，还是冰凌萧萧彻骨，冬日里仍旧有苍劲的峨峨乔桉，深沉的郁郁松柏，浓密的幽幽女贞，成熟的红红火棘，那些习惯寻找精神譬喻或者象征意义的文人骚客，都能从这透着淡白的长天下，收获满意的华章。而芸芸众生，隔着车窗，不知森凉的过客，也能在漫无边际的短短旅程里，尊重起湖边的活色生机和融融温润来。

此外，黄鸟的啁啾，黑狗的欢吠，山鸡的咕嘟，野鸭的吱嘎，斑鸠的肥笨，野兔的箭射，和着几十种叫不出名的昆虫的演出，那个歌哭吟啸，抑扬顿挫，纵然拟音口技的名家，都只好望洋兴叹，五体投地。这个时候，走在上下班的路上，目之所赏，心之所娱，已经忘情山水，融入其中了。

二○一一年七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