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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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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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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湖天趣

成家立业之后的壮游,多少带点理性与沉稳,不复少年的率真。捡拾往昔怡游,宽慰心之所适。

1985年5月11,晴明的周六下午,26个童梦萦绕的少男少女,坐上吱吱嘎嘎的卡车,从狮子山出发,游简阳三岔湖。

银铃般的欢声笑语,把我们送出成都平原。在龙泉驿,横亘着的莽山,像一道天然屏障,想阻住野游的去路,这哪得逞呢?于是多了峰回路转,往还起伏。在我,仿佛如川南家乡,好玩且富诗意,于是迷恋于免费的水墨丹青:葱茏墨绿,错杂棕黄,色彩斑斓,迷幻视野。得感谢工业文明,马达的不停飞转,让我们越过绵延的龙泉山脊,来到内江地区简阳县境。这里的风景,也梵高起来:麦浪金黄,竹林翠绿,山光水色,天然成趣。车过贾家,柏油路罄,蜿蜒山路,曲折徐行,到沱江支流绛溪河上游的三岔湖边,天已擦黑。

晚餐毕,好奇心重的我们,见到了一个魅力炫惑的世界。

夜中的三岔湖,只有湖边疏稀的几点灯光,忽闪着童孩般献疑的大眼。湖面,薄明的天空衬映下,黑得神秘,似乎遥远的空间里,掩藏着渊深的煤海,抑或浩瀚的墨田。我们一行人来到陡削的岩边,便如知春的鸭子,勇敢地下水。漫游了不下四百米,感受着湖区毫无保留的夜静,的水凉,的盛情。水是那样的温柔,又是那样的凉爽,在这初夜的安闲中,徐缓地舒张着你的双臂,游送着你的两脚。不需用什么劲,只要用意,就能神会湖面广布的怜爱。长途奔袭的疲乏,终日辛劳的熬累,此刻,在绵绵的柔波里,得到消散,得以轻松,得其愉悦。跳颤的个别,会萌动出少年的诗心,开始旷古于天地之外。我那时是关闭了雅兴的,这深沉静谧的夜空,幽远宽厚的湖面,只配享受,只宜陶醉,儿歌般的幼稚构思,只能是破坏,毕竟你的学养识见,敏悟解构,不及田园诗豪王摩诘,也不如现代诗星蒋海澄。

第二天,勤快的太阳公公比勤快的农民伯伯起得早,不到六点,就射进了我们的3号寝室,于是大家急切地起床,急切地早餐,急切地上船。七点一刻,刚合准载的机动船,已经把我们送到浩瀚的湖面。

夜中的三岔蒙上了含蓄的羽纱,白天的湖域敞开着宽厚的胸襟,随着船末掀起的波浪,我们年轻的心儿,也荡漾出涟漪,并徐徐扩散开来。

三岔湖周有240公里之长,包孕130多个岛子,蓄着2亿立方的水,俨然美西湖的3倍,还滋养着60万亩良田沃土。由是观之,水利,灌溉,养鱼,旅游,这样一个美丽的所在,蕴藏着不可限量的潜能。

船尾像一支神奇的画笔,转眼间濡褪了湖边的建筑,岸上的人群。白浪盛情地簇拥,我们变成赶海的孩子,努力追着前面的游船。拐过一弯,兀见一岛。岛与湖岸,高下相衬,绝配成景。黄绿主宰的土地,清新而有生意。因为是早上,东君从几抹金色的朝霞隙,探出昨夜微醉的脸,倒映在波兴澜卷的水面,浑如天后撒落一地的闪光珍珠。

四望湖水,清澈而淡绿,照映着空明蓝天,成为金碧山水的清晰构图:山,黄又绿,水,蓝还青,境界阔大,意蕴旷达,加上渺小而动的人,足够你“青山久与船低昂”了。一群疯子,或高仰苍穹,摆出仗剑去国的造型,或侧盼青山,凝神嵯峨雄关的险峻,或俯视碧波,巴望细雨鱼儿出水面。一个二个都在伐檀、涉江的浸泡中,在唐情,宋理的熏陶里,装模作样品味领悟。更有不安分的,卷起藕白的秀腿,伸出兰指的弱膊,插进凉浸浸的水流,拦出哗啦啦的声响,激起雪花花的碎玉,一派少年忘忧图。

几个诗兴勃发的,吟古诗,赋新句,凑联语,哼雅曲,生动着画面。活泼如我,则拿起汽水瓶,伏下身子去灌水。这嬉戏的水浪,比我们更调皮,她总是格格地笑着,逗弄着窄小的瓶口,还在喧哗中,趁你不注意,浇你一身湿,引来船上更狂野的一阵嘻笑,青春活力,盈满半湖。

隆隆的机声中,视野越来越宽,仿佛置身烟波浩渺的洞庭,形成天人合一的廓达之境。远处,隐约着一条青色的带子,模糊地隔开了湖与天,多少有些“孤帆远影碧空尽”的意趣。但我从湖水连天天接水,水天有情长相随中,读懂了自然界爱情的沉稳,恬静,牢靠和执着,而不是俗世尔虞我诈辈的轻佻,浮躁,算计与脆弱。

笔直的长堤,渐近清晰地躺在地平线上。哦,我们泛舟在西子湖呢,我说。同船的兄弟也称,那堤就是苏堤,柳堤,还吟起了风景名句,看来,只有生活在丰饶的大千世界,才能开拓视野,陶冶情操啊。

一群人拾级上了长堤,只觉直而宽,能跑车,可尘土飞扬处,并无桃红柳绿,莺啼燕语的妙谛。于是来到放水塔半腰观察台上,倚栏眺远,纵目湖山,尽赏湖光山色的诗情画意。远天,碧蓝澄澈,轻浮着几群雪白的云彩。太阳从厚薄不匀的云中,透出几缕金线的光,柔和得像接受了白云的贿赂,落在湖表,又七彩成斑斓的图案,在湖水的缓缓游动中,起伏出流淌的韵律,和谐的诗意。远山,高下分明,映水成醉态的对称,便得寂静的画幅,被揉成跃动的诗行,和着湖面晃动的旋律,构成只有天籁才配的宏大交响曲。远屿,星星点点,在清澈的湖水中,若隐若现,岛上花树掩映,郁郁葱葱,犹如一个鲜艳夺目的碧玉珊瑚,凡人是看不到的,因为困于俗世,缠于俗务,只有我们这群有慧根的识者,无忧的少年,从喧扰的城市中拨冗而来,带着美学老师的指点,安谧于世外桃源的秘境,全神贯注地领会。

因为缺胶卷,大家略带遗憾地上船,继续着我们的航行,眼前的许许多多的岛屿,又冲淡了那薄弱的忧愁。大的岛上,通常都有亭子,有阔地,能供人小憩。小的仅是绿洲一块,碧绿的,静静的,仿佛天上飘来的一方绿绒毯,做了湖面的秀气手绢。看着看着,就想起“芳草萋萋鹦鹉洲”的句子,真漂亮。

终于登上一个大岛,看出些许究竟。那里有“中世纪”留下的帐篷呢,呈倒放的三棱状,内中一个床垫,仅容一二人,收费在八毛至二元。初以为不安全,细看,四面隔地,理有水沟,不侵雨水,看来,这个爱情小巢,科学得很嘛。还有多人住的圆篷大帐,略似没有顶的蒙古包。旁边一块舞场,顶上悬着交叉的彩灯,这可是世所不见的天然舞场,于是,就着我们的配音,几个人开始了群魔乱舞。那个洋相百出,直把人笑弯了腰。

当我们在返航的线路绕了一大圈,准备再登一岛时,才发觉那是我们启航时的岛屿,只是方向不同而已。余兴未尽,大家在岸上照了两卷,可惜的是,岁月弄人,现在找不到那些珍贵的镜头了。

告别了慕名而来的圣地,完成了朴素而爽的畅游,带着满足,我们登上了崎岖的回程。

二○一三年三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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