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一儿童节里,看着身边的小朋友,被绑在学校刷题的战车,家长爱好的飞轮上,根本下不来,逐渐少了童年的天真趣味,这让我想起自己在上世纪六七年代的校外生活来。
泥巴战火的乐趣。
我们学校的外围,有一座能装七八百人的电影院,彼时尚在动土修建,放学的时候,那里成了大家开泥巴战火的主战场。我们六七个十来岁的小东西,急猴猴跑到电影院工地。一看,后边有一望无际的起伏田塍,前边是蜿蜒而去的石子公路,全镇人赖以生存的饮水源水塘,则在公路对面。彼时的公路,车辆绝少,而建筑的工地,也无人烟。我们三下五除二,分好两拨阵营,一处在墙基之南,一处在馆舍之北,觅划阵地,安营扎寨。每一个假老练,都选择自以为巧,自以为固的地方,作为蹲守据点,或者攻击要津。还相互策应,连通沟壑,当作运动线路,移动靶位,或隐匿场所。一番装模作样的准备之后,战斗打响了。透过二三十米的宽阔地,借着石砌的墙脚,掩蔽好自己的藏身之处,开始佯攻了。这是孙武的兵法,还是孙膑的战法,是诸葛亮的招式,还是司马懿的套式,不得而知。反正,我们心心相印,知己知彼,我们自作聪明,声东击西。于是,你看他在对面一晃而过,千万别探出脑袋,甩开膀子扔泥巴弹,你肯定成为对方另一个的靶标。你可以向着他出现的两边几米左右的地方,瞄准目标,调整距离,打提前量,或者拖后点,一抛一个准,一攻一个赢,只听得对面哇哇乱叫,鬼哭狼嚎,那是中弹了。有沟壕,但你不能越,因为每个神枪手胸前都摆满武器,手里持着炮弹,只消一两秒,你就会被对方打成筛子眼。学军会喊话,李刚会算计,建荣会伪装,绍章会隐匿。学农老实,但架不住这种实战训练,很快就变得运筹狡猾,投射刁钻,尤其是他的左手。我都不知道,何时何地,我们全变成了神投手。泥块的大小,轻重,角度,力道,速度,准头,被我们得心应手地掌控,运用。其实,每一场战斗下来,身上那些泥星点子,和被娘老子的数落,应该是最好的注解。
澄溪夜渔的乐趣。
故乡有一条日夜流淌的河流,叫濑溪河,蜿蜒曲折,起伏丛莽。有天晚上,下了自习,教数学的孙祥文老师,带领我们这一行出发了,干啥,捕鱼去。
孙老师学问之渊厚,抬手可画标准圆,教书之得法,身姿游动化繁简。饱经风霜却不悲观,历经劫难却笑对生活,除了整天的课堂教学和做人启发,其余时间,都爱在困窘的生活中,走近溪边塘堰,寻找桌上的补贴。在他的黄昏小酌里,总有自己收获的河鲹条、鲤鱼板子、草棒、花鲢、泥鳅、黄蟮等,把小知识分子的有滋有味,演绎得淋漓尽致。
夜色之中,我们一行六人,每人肩上手中,各置设备,有电筒、背兜、鱼饵、油枯、手网、小桶、手杆等,行进在有名或无名的田坝土壁,高坡矮坎中,虽然坑坑洼洼,弯弯拐拐,却也浩浩荡荡,又悄悄秘秘,一气却走了好几公里,终于在夜里十点半,抵达目的地,来到三岩滩。此时此刻,夹岸高粱低垂,溪旁芦苇掩映,月光如泻,四野静阒,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我们在先生指导下,在五六处撒下诱鱼的油枯饵料,然后留下一二人记点,其余的人去百米之外,看渔人搬罾。只见淡淡的月色之下,老道的渔父,在水滨轻轻拉一竹篾十字架,架下挂一方网,徐徐起落几次,收获稀微。一会儿,老师让我等静伏草丛,看他如何抛掷手网。大家瞪大眼珠,只见他左手拢住网结,提纲挈领,右手捻紧铅坠,合成挽束。眨眼之间,他手网立出,仿佛抛旗手一般,掷将出去。那几斤重的千丝万缕,奋勇出击,最后却如他画的同心圆,乖乖地扇铺而开,团成圆荷,飒然入水。之后,河面依旧安静,静得你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先生手腕轻灵,慢收,慢收,等到收成一团的铅坠出水,那丝网里边一定有银光闪烁的鱼身影子。一夜几网,虽小收获,对我们一群好奇少年,已经感受到了无穷的妙趣,快乐的新鲜感,早得满足了。
二○一三年十二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