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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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立在静静的池塘边上，看着碧绿的草径，游思却回到历史。唐弢先生在《琐忆》里明载，有些青年一遇上夸夸其谈的学者，立刻便被吓倒，自惭浅薄；这种时候，鲁迅先生便又鼓励他们说：“一条小溪，明澈见底，即使浅吧，但是却浅得澄清，倘是烂泥塘，谁知道它到底是深是浅呢？也许还是浅点好。”先生这话，通俗易懂，是在鼓励年轻人纯洁干净呢。但是，放眼今天，男女老少一股脑儿整浅写作，搞浅阅读，就又当别论，徒耗纸张和时光了。
浅写作和浅阅读，是快节奏时代，人们分秒必争的匆忙使然。以前真的是穷怕了，慢惯了，反正火烧眉毛也没什么损失，就那几爿瓦片，几截木货，不怕。所有存粮都在腹中，哪有余数，所有银钱都在手上，现挣现取，仿佛今日潇洒的游走。当穷困潦倒的干柴，遇到改革开放的火引，一点就着，一燃便旺。深山的，老林的，岩边的，峡谷的，海滩的，河坝的，孔雀东南飞，都奔城里操，只争朝夕变成行动，早出晚归衍为经常。停下来，静下来，慢下来，细下来，逐一品尝，不太可能了。然则万花世界，迷幻景观，缤纷影视，海量信息，不了解，不掌握，又会失去各种各样的赚钱、获益机会。好了，有人顺势而为，发明了短信、彩信、微博、微信……那些锦心绣口的想法，钩玄提要的归纳，雅俗共赏的警句，修身养性的鸡汤，心有灵犀的密语，素中含荤的段子，便如山溪岩瀑，源源不断，又似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下一步，下两步，还有什么新玩艺儿，谁知道呢。地球是圆的，脑袋是滑的，根本没轨迹可循。
但现在而今眼目下，是知识大爆炸的时代，是人类智慧碰撞的时段，多少经天纬地的弘论，洞幽烛微的管见，独辟蹊径的思考，入木三分的剖析，妙到毫巅的感受，心灵契合的颖悟，远非一两行能取精用宏，三五句便以偏概全的。简言之，简短不是浅俗，明白还宜深究。
多少人说，已经是网络时代，需思想高度削平，让个人欲望膨胀，在自由天空翱翔，任人性差异多元，好像在理，但经不起推敲。躲避崇高，远离正经，从根上说，是病，病因是怕。怕啥，怕正视现实，怕积极进取，是鲁迅直刺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我们生活在陀螺一样飞速发展的高速公路、高速铁路、高速信息时代，累！诚然。古代先民茹毛饮血，刀耕火种，也不是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的愉悦里进行的。相反，倒是我们中的大多数，早已混淆了自身属性，说是现代人吧，思想比小脚女人长衫辫子还因循保守。说是农民出身吧，却一天也没下过田种过地栽过秧打过谷。天天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起五更睡半夜的，根本没得时间和精力，来无病呻吟叫唤痛苦。肩不扛手不提坐在那里玩手游耍电脑发呆犯傻的，经常叫唤腰酸腿麻脚抽筋。有时就想，道理并不复杂，没有体验先人们的磕头作揖，筚路褴褛，却张开喉咙对祖宗说三道四，真不地道。没有经历今人们的披星戴月，忍饥挨饿，确实不配把自己的一丁点挫折叫做坎坷。
回到阅读和写作上，仅仅陶醉于浅白俗滥的婆婆妈妈，或者放弃对自我灵魂，对社会矛盾，对自然未知，对历史规律等的理性思考，正向认识；对文化现象，对民俗特征，对既有存在，对未来探索的深度挖掘，我们可能真的会裹足不前了。
深层的揭示，确实比较沉重，需要我们积蓄力量，从认知，理解，思辨，扬弃等角度，进行较为深刻的审视，取舍。这过程，跟考试背书刷题一样，是痛苦的，但结果是提高，是升华，是充实，是丰富。
成千上万的写作，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成为经典，但一定要有嚼头，耐人寻味。如果大家齐心协力，也能从平凡中脱颖而出，成为仰之弥高的杰作。毕竟，经典也是创作出来的，无非有其自己的特质。
经典应是长时间炮制的倾心之作，甚至是毕生之一著。曹梦阮之于《红楼梦》，徐弘祖之于《徐霞客游记》，李明仲之于《营造法式》，没有一部不是终身心血之重点。李东璧27 年如一日，远走神州各地，遍尝奇花异草，查阅八百典籍，三次彻底大改，最后才成《本草纲目》，卓绝古今。至于“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太史公书》，更是司马子长忍宫刑而不废，发苦恨而终成的心血之作，成为“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海内第一。所有这些，绝非沽名钓誉之辈，霸占话语平台，浅尝辄止可得。
经典得融高度的思想引领，有尖锐的理论创新。《论》、《孟》、《庄》、《韩》之伦，虽为古文，却文质兼美，妇孺成诵，且指导立身，鼓励修行，无论入世之道，还是出世之理，都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而《资本论》，《矛盾论》等，则超越民族与国界，掀起无产阶级翻身求解放浪潮，推翻剥削与压迫，侵略与奴役，使人类慧眼另开，价值重识。《黄帝内经》、《资治通鉴》、《天工开物》、《农政全书》等等，凡在历史书上留下后世注解的，都在自己领域里，发先人之未发，阐时人之未识，启后昆之审视，成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醍醐灌顶。
经典鄙视字数的多寡。《庄子·骈拇》云，“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是故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道德经》五千字，《论语》一万六，就是大名鼎鼎的《共产党宣言》，也才一万四的小册子，让血雨腥风中的革命者怀揣腰藏，引以为宝。现在有些人，为了赚取字数和码洋，拼命注水，几万凑成十万，十万拉到几十万，几十万敷衍为上百万，洋洋大观，煌煌巨制，以为这样，信息量才越大，才越容易吸引眼球，这就注定了束之高阁的命运。鲁迅先生说：“浪费别人的时间是图财害命；浪费自己的时间，等于慢性自杀。”
总而言之，思想应该深邃，表达力求明澈，浅，表面应景，实宜警惕。这样想着，再看看身边的绿野，不觉柔润多了。
二○一三年十月十八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