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

我的一家子，生活在西蜀绵阳涪城南河的僻静一隅。偶尔，伫立在窗前，看着远方的青枝绿叶，楼下的红男绿女，就想，城市的水泥森林，让多少人失却田野之妙，林壑之趣，又有多少潮人过客，想方设法搬到山水之中，尽享大自然的清新幽旷。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残酷，这种奢享，需要经济作支撑，雅兴来保障。

寻常人家，已经不再为柴米油盐纠结，况且，置身于平安之中国，安居于文明的城市，也有审美的需要，怎么办，自己努力，创造条件，也能与山水为邻，园林为友。

于是，行动。我家在六楼，在宽宽窄窄的窗台上，辟出几处微型花园，大的不到两平米，小的仅足半平米。虽是半窗的方寸之间，却也袖珍得玲珑有致。细心打理，也有生动鲜活的妙不可言，潜心咀嚼，也能感受盆景的赏心悦目。

比如润眼的，一年四季常青，那些浑圆的仙人球，笔直的仙人刺，偶尔给点水，球与刺便得了指令，均匀伸出密不透风的银毛针，或圆如西瓜，或直刺苍穹，让目光伸向遥远的想象空间，又十分沉稳安静地耸立着，这时，你就发觉，湛蓝的天宇，遥远的银河，与你近在咫尺，连接心海。

比如应季的，总是与时偕行，那葱绿的石榴藤，由细到粗至蔓长，叶宽枝横，慢慢就成为朦胧窗帘，或疏或密，如幕似慢，蔚然成景。假以时日，三五结果，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又呈一种成熟的芬芳，收获的热望，让你感叹自然的鬼斧神工，成长的循序渐进，生命的蓬勃兴旺。

比如娇媚的，最能吸引眼球，那妖娆的凤仙花，逢夏必茂，迎阳自开，而且艳如胭脂，闪闪烁烁，瑰丽堂皇，茁茁壮壮，仿佛君临T台的时装佳丽，粉墨登场。最后，被请下来，碾碎为泥，和油凝脂，成就丹蔻赤甲，让素面朝天的纤纤玉指，变得风姿绰约，仪态万方。

比如优雅的，卓立形象高标，那凌空的兰草，纷披如柳，黛绿飘摇，飘逸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自成一格。偶尔吐蕊，花丹而白，仿佛空谷，幽香四溢。这让人极易想起古今中外的名句，来丰富其内涵，王勃就有“山中兰叶径，城外李桃园。岂知人事静，不觉鸟声喧”的脱俗忘情礼赞。

比如多肉的，始终安安静静地守在莲瓣盆里，得土虽少，开得却久。它们的品相，青似龙泉窑，红浸玛瑙尖，细若珍珠米，密如菠萝皮。偶一顾之，袖珍美妙，宛似菠萝之格，又如佛顶螺结，有笼天地于形内的从容不迫，与伴田原而丛生的盎然生机。

金手指，不出三两月，便如涌泉冒泡，镶满斗杯，绿里渗黄，黄中泛金。让春光、夏日、秋阳、冬曦，在短短一阙自然的疯长里，绽放出大地的空旷。

呜呼，鲜红、赤橙、鹅黄、翠绿……与晓月、嫩阳、轻风、细雨交迭，这小小的花园，竟然与心灵交契，充盈时空，且美不胜收。

都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看来，每天奔走于车水马龙的大千世界，拘囿于得失成败的升斗计较，虽身不由己，又确实疲累。这时候，回到家中，站在窗前，与这些可爱的小精灵对视，对话，便有了超脱的胸襟，超然的意绪。

二○二一年九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