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深冬,我走进狮子山教室听党史课。一个体态丰满的中年大妈,一尊气势压称的弥勒菩萨,端坐在讲台上,啊呀,天庭饱满,地阔方圆,面色红润,满颐微笑,吐词清亮,声如洪钟,多么福相,多么豪横。
她嘴巴一张,你又发觉,哎呀,不得了啊,这是一位煽情倪萍难以企及的大妈,她用嘹亮而起伏的声音,抑扬又真挚的感情,带你走进了一九三几年,抗日战争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不讲百团大战,不讲平型关大捷,不讲阳明堡夜袭,不讲神头岭伏击,她只用声泪俱下的控诉,如泣如诉地讲她和她的一家,如何在日本侵略者的屠刀之下,从小康到破碎,从安居到逃难,从生离到死别,从悲伤到愤怒,讲到动情处,全场空寂,只有她悲声,哭声,怒声,回荡偌大教室,进而把我拉的注意力,集中到强烈的悲愤填膺中,不能自拔。没有口号,只有娓娓道来的故事,没有条款,只是抑扬顿挫的漫摆,在她或嘹亮或高亢的声音感召下,年轻学子自发反思,共产党的一心抗日,一心御辱,一心保境,一心护民,真的是公而忘私,始终为民,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信,服!
接受了绝无旁逸斜出的正统教育,我们一群小鸭子正准备架起势勤耕苦读,不行了。咋了,社会上卷起了一股风,资产阶级自由化。
对于一张白纸的大学生,好奇,新鲜,都是吸引力。民主、博爱,簇新的字眼,华丽的表达,与孔学中的宽仁、慈爱,约略相等,异曲同工。但,从后面的表现来看,那只是外衣,里子是自由。不单是思想的自由,而且是言论的自由,出版的自由,集会的自由,结社的自由。
这些自由,连着行动,中国作协理事、文艺理论家王若望,中国科大副校长、天体物理学家方励之,中国作协副主席、报告文学家刘宾雁等,极力宣扬、鼓吹和追求资产阶级自由,想把个人主义、无政府主义、金钱崇拜、唯利是图等引进域中,说白了就是要否定四项基本原则,引发恨国。还有人马四处奔波,煽风点火,引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小平同志洞若观火,果断定调,旗帜鲜明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1987年春,根据党章,将王、方、刘开除出党。后来,方励之、李淑娴躲进美国驻华大使馆,性质就完全变了。
有了这一出,高校的学生工作和思想教育,便大张旗鼓。但,教育是做人的灵魂的工作,不能死,只能活,没点心理学、情感学、观察学、社会学、逻辑学、演讲学的取精用宏,想要游刃有余说教,门都没有。黄荆条子出好人,朵朵葵花向太阳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这时,狮子山几百人的大教室,让我们再识许郁馨老师。
许大妈的出现,像一道法力十足的强光,立马罩住了所有学子,扳都扳不脱。她也不唱高调,就是跟大家分析。分析什么呢,分析恨国主义那些人倡导的思想,引发的动乱,会怎么样,清朝乱,黎民有好日子没有,北洋乱,国民有好日子没有,民国乱,穷人有好日子没有,文革乱,群众有好日子没有,没有,没有,都没有,只有安定团结的世道,只有风调雨顺的日子,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我们青年学生,开口闭口爱国,拿什么爱呀,得有本事,得有技术,你现在坐在大学校园,有教授讲师教,有文献资料查,有充足时间学,三年五载,学业有成,那个时候,选择的机会,成才的机遇,比没上大学的同学,没有本事的朋友,强得多不,干什么都可以爱国,为民,立身,济世……她从不讽刺挖苦同学们的激情,总是和颜悦色地鼓励大家要有爱国热情,然后声音又高八度,要真爱国,得货真价实,得有可以承担责任的激情,而不是人云亦云的口号,随波逐流的游行……果然,她的娓娓道来的话语阻止,确实让很多学生,回到了教室,回到图书馆,埋头发奋起来。
后来,汉语的,文学的专业课,老师五花八门,讲得五彩缤纷,让人五体投地,但像煽情大妈许郁馨这样的,还真没有,也许是他们的经历,情感,还没修炼到此等境界,或不稀得这样。
1985年,成都市在全市范围内轰轰烈烈地选人大代表,5000多人的大学里,仅有一个名额,不用说,谁与党史教授许郁馨之间PK,结果都猜得到,女性的,教学的,热情的,煽情的许阿姨,最终毫无悬念地成为了胸戴红花,手持提案的代表。
想起那位激情飞扬的党史老师,就觉得现在而今眼目下,台上讲经说法的一众苍白,真哀其不幸,又情有可原。何哉,没有生离死别的亲身经历,没有刻骨铭心的真情实感,就算最懂移情,惯熬心理鸡汤,也是借人话筒,依葫芦画瓢而已,始终缺乏本真味儿。
唉,岁月匆匆,人生迢遥,不知大家喜欢的党史老师,我们敬爱的许妈妈,现在康健否,祝老人健康长寿。
二○二三年三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