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髯飘飞

三十年前，我经常溜进薛涛井隔壁的四川大学，或教室仰望，或橱窗端详，亲聆和得见很多知名教授，给我印象弥深的，就是那个银髯飘飘，仙风道骨的老人，杨明照杨先生。

一个周六的早晨，我从川大的同学寝室出门，准备奔九眼桥乘12路车回狮子山。在川大校门口的望江路上，迎面跑来一群晨练者。晨跑在众人喜欢锻炼的芙蓉成都，在集体运动的校园内外，本来司空见惯，但我还是被眼前生动的图画吸引住了。

一位银须飘飞的红颜老者在中间，几个红领巾抖动的活泼少年，跟在两旁。清爽的空气，微润的晨风，疏朗的林荫，洁净的马路，老人与孩童正徐步跑来，雪白胡须上下拂动，鲜红领巾左右飘舞，原本一幅生动的人物画面，可以用图画，也可以用油画来展现，已经足够生动了。这时，它又魔幻一般，立体起来，丰富起来，仿佛一段舒缓而优美的旋律，又似一行流畅而跃动的诗篇。因为是慢跑，脸上的微笑看得清清楚楚，活络的手脚摆得潇潇洒洒，完全不像今天时尚美女的搔首弄姿，或者靓装型男的装模作样。什么叫轻松自在，什么是朝气蓬勃，根本用不着你去翻词典。

我也是一个乐于奔跑的年轻人，也喜欢迎着旭日或者轻岚，轻松自然地缓步在晨练场。现在，作为同感者，我静静地站在路边，目送着这一群快乐童叟渐渐远去，心里却陡然添了失落，此时此刻，手上要有一架相机，该多好啊。那种和谐的瞬间，那样阳光的画面，不是可以定格成永恒，激励东西南北的进取心吗？

也许是心有灵犀，后来，真在四川日报上看到了一帧《敢和教授爷爷赛跑》的摄影作品，相片上天真活泼的少年和银髯飘扬的高龄教授，在轻松愉快地晨跑着，欢快而轻盈，愉快又满足。这不正是我见到的晨练场景吗？唉，除了我这等愚笨的感悟者，这世界并不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再现美的摄影。

再后来，大家都从媒体上得到消息，四川大学的银髯教授杨明照先生被评为“全省十大健康老人”，“全国十大健康老人”。我想，这个评价是公允的，杨先生也是当之无愧的，尽管老先生喜欢拈肥肉，喜欢喝二两，喜欢抽纸烟，因为他思虑深远，研究精微，心性豁达，放下俗务，长期慢跑，坚持锻炼。

那以后，在教授精神的感召下，我恢复了逐渐慢待的长跑爱好，并且领悟到，不管做什么事，都应该像教授治《文心雕龙》，锻炼身体那样，细水长流，不急不躁，贵在有恒，长期坚持。

记住吧，杨明照字韬甫，四川（现重庆）大足人，1909年农历10月23日生，其《文心雕龙校注》被国际知名学者称誉为《文心雕龙》研究的新断代，60万字的《文心雕龙校注拾遗》解决了不少千古疑难，被誉为“研究《文心雕龙》的小百科全书”……

2003年12月6日在川大家中仙逝，享年94岁，可谓松龄鹤寿了。

二○一三年一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