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湖眺远

我静坐水边，看着渡头余辉，望着浩渺湖区，就像课堂里不听讲的学生，走神了。这一走神，却让我生发了关于水的很多联想，如波纹一样弥散开来。

水是凡人眼中的自然现象。

碧绿的湖水、深湛的天空、金色的夕阳，染翠的幽林，就觉得是对大自然极佳的赞美了。但是，你看谢朓归纳的：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虽然也是描写，却简约精美得多，是对平静一湖的精雕细琢，既漫不经心，又妙不可言。

水是诗人抒情的寄寓灵物。

飞流直下三千尺是水，奔流到海不复回是水，桃花潭水深千尺是水，欲渡黄河冰塞川是水，李白的句子里，流淌着飞泻之水，奔腾之水，湖聚之水，凝结之水，都是那颗不安的灵魂，都是那片躁动的情感啊，诗仙成仙，不类凡夫。

水是泾渭分明的正反参照。

看嘛，涓涓清流是水，滚滚浊浪是水，淼淼烟波是水，浩浩峡江是水。三春的山溪里，苗条的径流浅吟低唱，一路款款悠悠，分明摩诘在抒情；八月的杭州湾，壮阔的江潮千军卷席，满腔浩浩荡荡，仿佛东坡之豪放。

看来，和变幻莫测的天气，复杂多样的人性相若，水也有不同的面目，异样的禀赋。

水是儿童眼仁的友好幻象。

小时候，我们的眼里，叶上的晨露，檐下的雨滴，那样柔美迷幻而富有诗情画意，仿佛鬼斧神工的自然，就是使传腾挪得心应手的丹青圣手，浪漫诗仙，给我们描绘出钟灵毓秀的自然妩媚。

水是成人脚下的无限沧桑。

长大后，才发觉早出晚归的身边，遍地的污沟，凶猛的山洪，更让人头皮发麻，心肌发紧。而那连天的瓢泼，漫长的霜雪，一路的泥泞，浩瀚的泽国，更影响到人们的生活，学习和工作，甚至生存。

水是哲学王国的永恒话题。

于是，对水的认知，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波澜，起了变化，水，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平面的，唯美的，可爱的，在明媚多姿的背后，有着奔腾汹涌的掳掠，摧枯拉朽的扫荡，剥蚀漫漶的侵扰，缠绵构陷的淹没，真可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水是人类社会的善恶镜鉴。

水如是，人亦然。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幼稚童心，是人生，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老成世故，也是人生。文明车厢扶老携幼礼让座位，一幅长幼有序，和睦相处的温馨。血腥战场攻伐防御枪林弹雨，一场正义邪恶，你死我活的残酷。

严格说来，都是人啊，都比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畜类更有灵性，更为聪明，却因年龄、环境的差异，世界观、价值观的选择，而透现出言行举止的天壤之别，泾渭分明，演绎出一段又一段文字和画面难以尽述的丰饶来。

水是灵魂净化的追寻目标。

蔚蓝色的星球，用那富藏着矿物质，维生素的水体，滋润着黑白棕黄不同肤色的人类。黄河，长江为母亲河的国度，江河湖海，浇灌着我们真善美的灵魂：上善如水，积善成德。

就像当年郦道元、徐霞客执着的不停奔走，探索，勘误，集纳，终于成就了泽被后世的《水经注》、《徐霞客游记》一样，古往今来的中华优秀儿女，也在行善积德的征途上，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共同汇聚出文明、勤奋、爱心、诚信的大流。这些人，就是怀揣真善美的国人，如孟母、张迁、岳母、雷锋，今天的各位道德模范……

水是审美升华的共情境界。

是的，水分清浊，势有缓急，如同天有阴晴，人别善恶，确实斑斓多彩，眼花缭乱。只要人们拭亮双眸，审时度势，分清文野，学会调控，创造出都江堰、郑国渠那样顺应自然而又为我所用的工程，就可以因势利导，水旱从人，为社会贡献出丰收和富庶来。

收回游思，伫立湖畔，细品这无边的湖水，静听幽深的天籁，才发觉，这柔弱无骨的水，这这海纳百川的水，不仅滋润了我们的身，还洗涤着我们的心，真有无穷无尽的妙趣啊。

二○一三年十一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