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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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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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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的同窗室友

时间很不经过,转眼,从象牙塔出来,就三十年了。

三十年,古称一世。现在的人吃得好穿得暖,贫困交加的少,身体结实得多,寿命也较历史上的先辈们,相对长久一些。但是,毕竟是三十年,光阴荏苒,岁月迢递,沧海桑田,变化大了。所以,抚今追昔,不知不觉,就想起了三十年前的大学生涯,想起那些风华正茂又风采各异的同学。

骤然聚首。

1983年9月,经过全国高考战场的预选、筛选、比拼、报考、录取,最终冲杀出来的七位才俊,成都锦江的路治增、郫县的成建东、雅安名山的张羽、南充广安的孙远辉、内江乐至的杨文成、宜宾珙县的王小平、泸州泸县的我,结为一庐,成都东郊狮子山的八舍五一九室。

呜呼,人生三件大事,遇名师,结良友,娶贤妻,当时已夺其二。何哉?

一乃已遇名师。因了在西南一隅颇有声誉的四川师范学院(1985年6月升格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与汉语所,古文所,很多知名教授都垂下昂藏的身段,给我们点化,施教,比如红色教授屈守元,太炎弟子汤炳正,蜀中雅士刘君惠,文字巨擘杜道生,美学名家高尔泰,文艺理论家苏恒,甚至散文家范昌灼,剧作家王江等,或上几节课,或开一期课,瑶草奇花,蔚为大观。

二来正结良友。我们生活在一个思想单纯而梦想高远的聚落,七个来自成都、雅安、南充、内江、宜宾、泸州的热血青年,经了逼仄的学习之路的长途跋涉,高考独木桥的过关斩将,跨进校园都没停步,寄望在深奥汉语和斑斓文学世界里,丰满羽毛,腹实血肉,强健体格,雕镌灵魂。还真不假,狮山的旭日作证,我们晨跑的时候,他老人家还懒睡在梦中,没有冉冉升起。狮山的初月作证,她老人家把羞答答的清辉洒向大地时,我们仍埋首知识海洋。

各具情态。

但是,高校就是这样,长跑之后,奔进校园,欣喜之余,有的健步如飞,有的弹腿踢脚,有的气喘吁吁,有的却步倒退。

一阵新鲜过后,在家庭与学校氛围里,在眼界和心力驱使下,莘莘学子云姿仙态,开始五花八门了。其实,在那时,无论青城天下幽,君臣谐武侯,九眼桥曲水,春熙路市贸,我们这些青毛头,都是浮云,只作看客。狮子山才是“路漫漫其修远兮”的闻道之所,抄经之园,也是改革中国“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的选材之旨,育雏心思。在短到一瞬的窥园之后,我们仍然沉迷于张昌余辈的挥洒自如,醉心于徐安怀伦的腹有诗书。

春华秋实,寒暑易节,随着阳光与月华的不断抚爱催生,青春骚动被渐次唤醒,宜宾崽儿王小平停止了长篇小说创作,乐至老实人杨文成与隔壁的何金华游成了散仙,近在郫县咫尺的成建东习惯了常回家看看,锦江娃路治增与名山小清新张羽追逐着罗曼蒂克,追逐新奇的我痴情于业余美校,只有广安老乡孙远辉,用终日不言的坚执,印证古蜀先民千百年来遗传的毅力基因。

勤奋攻书。

勤奋是什么样子,孙远辉就什么样子。他以毫不犹豫的考研梦想为经,以持之以恒的泡书刷题为纬,一天一天,一周一周,一月一月,一期一期,编织起个人奋斗的理想花篮。

早上六点不到,雄鸡未啼,晨曦未现,一群各有所好的同窗们仍酣畅淋漓地扯着蒲鼾,孙远辉同学已经挎起书包,揣上饭碗,行进在前往教室的路上,任流星眨眼,看虬枝摇曳,唯有包罗万象的未知学识,招引他决绝前行。

夜里十二点过,一天疯跑积攒下来的卧谈雅兴,一个二个渐次抖甩干净,山南海北的摆玄吹嘘终于归于沉寂,才有孙远辉轻手蹑脚悄开屋锁,进室门,倒床就寝,安放那颗收获满满而热望浓郁的充实灵魂。

说句玩笑话,五一九房间,和之后的三一九寝室,不过是他人生的逆旅,存身的暂寓。

其实,谁又不是呢,四年客房期满,都得腾笼换地,另谋高就。但孙远辉不一样,在这里,他从广安高中懵懂出发,做起了翱翔学海的高远梦想,而且以巴蜀先贤修学励志为榜样,心无旁骛,勤耕苦读。寝室诸君,同校万众,不过是他前进道路旁的纷纷花絮。朝夕相处的发愤,赢得了共同的尊重。生活和学习中,寝室诸君无条件地给予了各种各样的方便,一室之内,其乐融融。

俱擅乐器。

那些年辰,川师已经流行这样的口号,说,数学系的是呆子,物理系的是傻子,化学系的是骗子,政教系的是痞子,外语系的是疯子,中文系的是才子。这段子估计为中文系所编。但事实也是,中文系和数学系每个年级均四个大班,每个班五六十个人,俨然高中教室的翻版,成为支撑全校之两大系。人多技艳,十分抢眼,尤其以中文系为甚。

举例说来,我们小小的一个和尚寝室,除了跑步、足球、排球、篮球、骑车、围棋、象棋这些占据我们大量时间的体育活动,还都沾染了一些音乐细胞,以为时髦和特长。

把音乐细胞融入寝室的,是各自都喜欢一种乐器:张羽从小习练梵婀玲,小提琴整得高端大气;杨文成为了弹吉它,节衣缩食,买了一把红棉;成建东有二胡祖传,从家里来,每每带着杀鸡杀鸭的弦弓;王小平扯着粗喉咙干吼,多少有金沙江边的船工号子味;我图方便和省事,从沙河堡买了一个来口琴,吹5562,1162。孙远辉得益于家乡启蒙,经常吹起悠扬的笛子。到最后,张羽爱上了吉它名曲《雪山泪》和《爱的罗曼史》,孙远辉笛子独奏《黄杨扁担》有模有样,还将《二泉映月》拉得比阿炳悲伤。我则合唱成瘾,《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华沙进行曲》《雪里送碳》《阿拉木汗》《黄水谣》《毕业歌》,经常吼得热血沸腾,或吟得肝肠寸断,几十年后,常情不自禁再哼。

流畅硬笔。

除了体育和音乐,毛笔书法成为天之骄子的敲门砖,硬笔书写是师范大学的基本功。但是,尽管面临着人师的重任,年级上提供了各种各样的书写平台,开展了花样繁多的书法讲座,但真正登堂入室中规中矩,把颜柳欧赵、苏黄米蔡模仿得有模有样的,仍然是少部分人,写得确实漂亮的,只是凤毛麟角。梁学军、陈名博、余凯儒、李胜等,都是大名鼎鼎。而我们班上的同学,公认的是孙远辉,他能把端楷、行楷写得横平竖直,银钩铁画,确实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模范。对于硬笔写得也很流畅的我而言,那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一点一提,一弯一折,似乎严格都遵了法度的严谨,合乎笔势的运转。当时就想,他的字,完全可以印帖换钱,比庞中华的别扭夸张,顺眼漂亮多了。直到现在,我有流利书写的时候,经常想到的,就是同室孙远辉的一丝不苟。

分道扬镳。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还是有的。孙远辉听从迅翁的指点,拼命地挤,结果,汇流为溪,纵溪而河,奔流入海,汪洋恣肆,圆满达成自己的追求。在1987那个阳光灿烂的初夏,与同班同学袁雪梅入读本校,苟波去新疆大学一样,孙远辉如愿考上北京语言学院,成为年级上考研笑到最后的赢者。内心充满喜悦,却低调感谢学校,老师和同学,可见学识与修养,他都到了境界。

我们一群紧随其后的室友,有的直分到冶金工业部下属的江油某厂、核工业部下属的绵阳某公司,有的统分到成都、雅安、宜宾等地,各奔东西,但都从事着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人民老师。但又在三十年时光的摩挲下,陆续在不同岗位,成为行家里手,事业中坚。

虽然过去了三十年,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彼时那种朝气蓬勃的浪漫主义情怀,和理想主义憧憬,始终在激发我们前行。

二○一三年八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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