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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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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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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江小渡

两江者,嘉陵江与长江也;小渡者,短程之摆渡也。

览两江而乘小渡,访重庆则添逸趣。

来到重庆,站在朝天门码头,寿高到人瑞,龄小至呀呀,立刻会想到李白那首著名的浪漫主义诗句,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可惜,彼天门不在重庆,故而朝而无望。于是,那头捆纱帽,腰系素衫,身背长剑的翩翩游侠,仗剑去国,独闯天下的跃动形象,只能浮现在联想脑海,那些人生奔波的壮游诗篇,和惊涛拍岸的搏击姿势,只能品通在共鸣心间。

也是,壮阔的朝天门,襟带两江,水面广阔,百舸争流;雄伟的朝天门,壁垒三面,地势中高,万级陡倾。遥想当年,秦将张仪灭巴筑郡,辉煌历史两千余载;近观城池,明初戴鼎扩建旧城,九开八闭迎官接圣,朝天门在五彩斑斓的中华大地,奠定了古渝雄关之令名。时移世易,洋枪铁蹄,辟为商埠,始设海关,屡遭炮火,满目疮痍,父老双手,重构绮丽。

但是,此时此刻,二十一世纪的2023年11月下旬,朝天门码头,早已模糊了两千多年前秦将金戈铁马的身影,远去了一千多年前古代诗仙词杰的豪句,留下的只是深杳无垠的义薄云天,和直插苍穹的琼楼玉宇。这座来福士,这个毫无汉语寓意的摩天崇楼,仿佛一艘整装待发的翩然巨轮,昂首挺胸,面向对峦,既不可一世,又岿然不动,龙盘虎踞于诗人挥毫泼墨的码头,悄然无语。

为什么要叫来福士,来福士有什么意义?一千个炎黄子孙,就有一千个疑窦,博大精深的汉语不用,莫名其妙的洋字凸现,我想,得找一下注解。重庆来福士,译作Raffles,位于重庆市渝中区朝天门接圣街8号,形象名“朝天扬帆”,新加坡人投资240亿的8栋塔楼6层裙房3层地下室的综合体,购物、住宅、办公、酒店一体,挤进成渝十大文旅新地标。

名字不与地点搭,仰天风景仍可观。来兹的黄发垂髫,聚集的红男绿女,抬起的头颅,专注的目光,向着朝天、天门结合处,瞻仰一番,不然的话,还不如去广元、湖北走一遭,以证其实。

人们扬起脑袋,努力地向上看,仍然看不见崇楼的头顶,也看不到它的全貌,哪怕你是文明的绅士,抑或妖俏的丽人,头仰得帽子掉下来,脖颈酸到折,也徒费功夫。为什么,因为处得太近,距离没有产生美。

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薄翼轻飏的千厮门下,退到金碧辉煌的洪崖洞边,终于就可以看到相对清晰的来福士了。不过,无论如何调整你的拍照角度,全屏,广角,仰拍,都只是它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侧面,仿佛古之徐妃半面妆,美丽,神秘,又不完整,又如西洋断臂维纳斯,婀娜,优雅,却有缺陷。

怎么办呢?很多人摇摇头,习惯性地选择放弃。也有人在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寻求突破,也只有这种人,才如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里描绘的那样,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成为有所收获的成功者。比如,站到江中,抑或对岸,伸伸抖抖见全貌。

当然,这想法大胆,疯狂,合理,现实,可行。

要窥全豹,两江小渡是首选,而两江小渡,原本解决两江三岸之需,赏景徐行,也应运而生。

要上轮渡,得经过热得发烫的网红打卡地,洪崖洞。这些年,原名洪崖门的洪崖洞,被每天熙来攘往的红尘男女,顶着一张虎口,两排玉牙,从上吃到下,从早烫到晚,成为望吊脚群楼,观洪崖滴翠,逛重庆老街,赏巴渝文化,烫山城火锅,看两江汇流的“一态、三绝、四街、八景”的4A级景区。作为成渝十大文旅新地标,并肩来福士。想想也服重庆崽儿,一老一新,一土一洋,中西合璧,天下无敌。

从金璧辉煌的洪崖洞前下公路边,沿壁而行,竟然别有洞天。在逼仄的路下梯台,竟然巴着陡壁拉通一径。在菲宽的径边,围起粗壮的栏杆,秀巧的灯柱,宽松的沙发,紧凑的条桌,让喜欢凭栏眺江的骚客,或乐于搔首拍照的丽妇,感慨“我在重庆好想你”,流连忘返之际,主动消费埋单。而脑洞大开的重庆崽儿,则挖洞于墙设厅于内,让成千上万的时髦一族来兹打卡,尽情消费,自己挣过盆满钵盈,顺带使洪崖夜景千厮魅影,融进汤汤激流,迷幻出山城令人称道的狂野与炫彩来。

买票登舟,半小时一趟,这就是两江小渡约定成文的规矩,按部就班的流程,任你天外归来,还是急抱佛脚,这里都那么机械而又准时地恪守着自己的行事风格,做事原则。南来北往的你,觉得新鲜来赏景,享受他提供的平安顺畅旅程,见惯不惊的他,栉风沐雨经历着风高浪急的挑战,心如止水细审着水面的疾徐波动,船体的完整平稳,人员的安全无虞。

于是,你可以细细品味一番。这是一艘二层小船,与那些四五层的游轮有着简陋与华丽的泾渭分明和天壤之别,底层封闭,三四排固定条椅,让你安生无忧,消去恐水的晕眩,但前后都有船老大的工作间,不能进出。二层围栏,依稀几根力士无虞的宽木板凳,可以在棚下闲坐聊天翻手机,也可以在小卖部点选吃食,更多的则是踱到露台远眺近视看风景。

时间一到,不管几人登船,准时开拔。就见船与驳这两个亲密无间的结合体,依依惜别而又郎情侬意地分开,缓缓慢慢,缠缠绵绵,清流在暗使劲,并没有惊天动地的浪花,宛如感情深厚的亲人,知根知底的友客,不舍而又自觉地欢送着。

这时候,最激动的,是船上各色各样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有的冲到船首,作昂首挺胸状,仿佛乘风破浪的勇士,抑或泰坦尼克柔丝和杰克般的罗曼;有的望向船尾,看那前行的船舶留下鱼剪一样的水纹,有着几何学的对称,和美学上的工致。有的侧立船舷,对着两岸的风景,就是一阵猛拍,用距离之遥展现江岸与悬崖的壁立千仞。

很快,洪崖洞层楼,戴家巷崖壁,便如浮雕一样,刻在山边,而脉脉流淌的嘉陵江,则势如涌浪,把人们的目光,送到千厮门嘉陵江大桥。这桥很有特点,上层双向四车道城市快速路,小车如流星;下层为双线轨道城市交通,地铁似飞梭,于是,解放碑、江北嘴和弹子石,就像三拳相握的兄弟仨。自然,远拍近照,特写广角,船上的红男绿女,又使尽了浑身解数。

当千厮门大桥由远而近,越过头顶,豁然宽广的江面,就是左右的风景了。右面,是临江而立的巍巍巨构,仿佛四柱擎天的来福士。左边,则是重庆科技馆,外观由石材与玻璃巧妙结合,形成斑斓交叉重叠的坚硬岩石,隐喻此城为“山”,标准山城。再前,是玻璃错落有致的大型怪物重庆大剧院,其“孤帆远影”的主题,把宛如水晶石一般的玻璃时空船,凸出成众多镜头捕捉的对象。

最后,轮船在宽阔的长江里款款前行,让舟子的渺小,与江流的浩阔,与两岸的宽广,与天地的博大,形成有趣的强烈对比,引发人们“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人生慨叹和内心自省,从而调整对于世道人心和功名事业的态度。

当长江的激流涌动着轮船以曲线的方式,靠向弹子石码头,人们多少有些恋恋不舍。但是,危崖高耸,壁立数仞,我们只得依壁而上,回望这铁栏相扶的陡峻梯级。原来这深水的弹子石,便于来来往往的载货船只装卸货物,集散分流,成为非常恰当的码头。

匆匆之间,不过十来分钟,大家体验到了江中转折而优选的视角,对两江三岸的风景,进行了随心所欲的拍照,已经超越过往的惬意了。不,人们又站在弹子石的岸上,调整方向,正对来福士,进行近乎摆拍般的取景拍照,这个时候,任意角度,都是正面的,全面的,不受折磨的艺术。当然,还有背后修建得十分梦幻的重庆市规划展览馆,层层叠叠既像奋进之起字,又如相洽的互字,让人过目不忘。更不用说,其下边绵延的南滨路沿江风光了。

看来,览两江而乘小渡,访重庆则添逸趣,真的获益匪浅也。

 

二○二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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