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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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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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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回梯子岩

九一八,是个伤心的日子,我那诚挚温和的二哥尚明撒手尘寰,安卧于上山下乡的地方,梯子岩

远酒的驯顺温和

二哥出生在山河破碎又面貌一新的一九五〇年,几十年来,身居川南。尽管这里酒乡环抱,酒肆遍布,养就吃铁吐火的桀骜不驯,反倒练出一副驯顺温和的皮囊,读书认认真真,做人老老实实。

他的脸上,见不到雷霆闪电,或疾风骤雨,用很多泸州人的话说,他没酒量,莫酒胆。所以,我从未见他长饮宿醉,深眠不起,也没见他划拳打码,高声武气。在我内心深处,觉得他颇有高士风仪,圣人酒德。

拾碳的披沙拣金

小时候,我常见他去远近的煤堆,寻捡那些过火而未完全燃烧的二碳。二碳虽经火灼,不如原煤那样乌黑漆亮,但煅蓝如锦,清纯似花,仍然能释放出熊熊烈焰,且无乌烟瘴气,在泸州荣昌永川一带,广受青睐。但是,稚嫩的手,硬棘的碳,散漫的灰,堆砌的山,会一次又一次地折磨人。生活在那个艰难岁月的峥嵘里,我和我的兄弟姐妹,我和我的父老乡亲,都这样捡拾日子,熬炼生活,从容走来,养就了披沙拣金,坚忍不拔的巴蜀脾性。

运货的餐风露宿

年岁稍长,我总是看着他默默无闻地跟着兄长们一道,追随跑运输的父亲,扎进起伏的龙门山脉深处。那里荆榛遍地,山高谷深,是个拍古装片,武侠片的好去处。但生计维艰,忙着裹腹,哪有异想。他和家人一道,从大大小小的煤厂里,从高高低低的窑厂里,给泸州上河坝,下河坝,中码头、蓝田坝,给石洞镇云龙场七星庵玄滩子,送去乌金一般的煤,青花满面的瓷,土黄纯粹的陶,杂色纷呈的货。

荣昌到泸州的马路,只是碎石混泥,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雨天十分泥泞,热天尤其火烫,仍然在父亲的带领下,沐晨露,履夕霜,餐风雨,踏月光,让千千万万的身边乡亲,得温饱,有盛装,进而对日子充满希望,对未来怀着憧憬。

下乡的脚踏实地

在阶级斗争的特殊年代,伟大领袖曾经振臂一呼,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于是,风华正茂的二哥,和生性活泼的三哥,便主动投入到上山下乡的滚滚洪流中,来到地理分界凸显,而生活极其困厄的光明六队,当上了知青。光明六队名显光明,却陡峭,所在的梯子岩,是今之网友驴游争相奔走的险绝胜境。

可惜,二哥与三哥不是去探险,而是匍匐于悬崖的供给,做一个脚踏实地的新式农民。农业科技的落后,生产方式的简单,饿其体肤,劳其筋骨,其意志。没多久,因为诚实加上文化较高,他被大家抬到记分员这个既拴人,又得罪人的岗位。别人在这个位子,都干不长,他却沉浸其中,转眼七八年,大家的口碑里,是他的公道,正派,准确,周密。

创业的励精图治

知青回城了,他放下多年的耕田耘地,栽秧打谷,重又踏进玄滩古镇,成为甜食店专擅白案的能手,好多走南闯北的本地老乡,辗转多时,也要来尝他的手艺。改革开放后,集体所有制甜食店土崩瓦解了,别人怨天尤人之际,他已撸起袖子,开始艰苦创业。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负有心之人,栉风沐雨的煎熬,胼手胝足的操劳,终使他破茧成蝶,修成正果,有了自己的事业,的家业。

白云苍狗,人生无常,生于五十年代,注定要遭折磨,正当他可以享受幸福中国奋斗果实的时候,多年积劳成疾的隐患,公然跳出来和他作对,而且愈演愈烈,终至前两年的体检证实。病,是人生的克星,是精神的桎梏,他抗争了两年,还是偃旗息鼓,躺卧在床。

思念的生离死别

平日里,我能做的,就是与家人共想延缓生命的俗招,但自然铁律,总击溃人的无奈。当我九月十二日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了然于胸,彻底放下了,以至于我们生离死别的告别,他都是那样的隐忍,那样的从容,那样的清醒,那样的淡定。我的人生榜样的二哥,你就这样抛下愚弟?关于读书,关于做人,关于行事,关于交友,你还有很多可以垂教于我的啊!

梯子岩依然崔嵬,仿佛当年二哥肩挑上坡时的雄放,背扛登山时的神圣。但苍松如洗,翠竹卸妆,万籁俱寂,一片安详,虔诚而恭敬地接纳曾经为她妆容的勤劳赤子。二哥就这样,在自己作为共和国平凡又优秀知青生涯的成长地,睡着了,从此不起!

我膺内刀剜,泪流满面,仍哭不回一奶同胞的兄长。是的,一个中国知青的人生划上了句号,但是,那些五十年代饥饿捡拾烧碳的日子,六十年代帮助家庭奔波的日子,七十年代下乡辛勤劳动的日子,八十年代自主创业谋生的日子,九十年代倾诚养家糊口的日子,新千年后扶掖后进前行的日子,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的缩影,一代人的写照,这让我有着绵绵不绝的怀忆。

二〇一七年九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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