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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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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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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对厮杀

在昏黄的路灯下,麻老大吆走了两条呜呜相对的狗,刷刷刷,慢条斯理地扫尽半街的梧桐叶。那最后一堆残叶撮完,银行的门口,顿时敞亮在晨曦中,迎接着东方欲晓的绚丽新天。怒目而视的两尊花岗岩石狮,已经被擦拭得油光可鉴,对这净洁的环境,生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老大在门廊口蹲下,抽出几十年来唯一钟爱的大前门,吧吧地猛吸,燃了,再悠悠地吐出灰白烟圈儿,满颐的轻松,立时如清明上河图一样,安乐祥和。

两队爬出洞的蚂蚁,不知不觉就在眼前,相向而来,仿佛高速公路上奔驰的车队,狂飙疾进,眼看就要撞上。麻老大止住了吞吐,烟圈浮在额前,他来不及挥散……嗨,怪了,它们熟络得宛如高铁会车,一点擦挂都没有,还不减星儿速度。这哪是小生灵的对撞,分明是人类科研成果的精洽运用嘛。但是,他又傻了眼,思想没跟上趟。

当南来的第一只与北往的最后一只平齐的一瞬间,它即伸出锋利的脚爪,反身抓向这近旁同类的臀部,顺势上身,嘴壳叮向对方的臀尖。麻老大一阵噤牙,倒吞进半口烟子,差点就猛呛了喉咙。他忍住了,缓缓拉长吸吮,调匀气息,没有破坏这杀阵。

北往的最后一只反应灵敏,遭袭瞬间,转过背就咬住它的后腿,狠劲一扯,弄死不丢。登时,两条蚂蚁变成一砣,在不停地滚动,那分明两列的蚁阵,也变成了两两乱战的一股,波涌柳摆开来,弄得作为看客的麻老大不知如何下手,只有惊愕,呀呀呀呀呀,闻着声,你能想像出京剧铜锤花脸那个板相,那个做派,好不威风的亮相。但这不是京剧,麻老大上过中学,诵过屈原的《国殇》,那个战国时代“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的阵仗,大抵不过如此!面前的血腥,断须碎片七零八落,让麻老大和谐的目光,不忍卒视,而且心有戚戚,唉——这小东西毛起来,也不是吃素的哟。

扫帚一到,表演结束。处理完这一堆缩微版的战争场面,麻老大就看到玉师傅一脸包公地走过来,骂骂咧咧的。这不好吧,大清早的,就带闷气出车,会坏了一天的心情的,搞得不好,还会整出差错,方向盘,可是人命关天啦。他笑眯眯地迎上去,“我说玉师傅,你看这天气,哈哈哈哈哈……”本意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哪晓得玉师傅一根筋,立住了,拉住他,翻肠倒肚把苟师傅的烂事,吐了一坝。什么专舔行长的肥坐墩儿,总在领导面前装勤快,专挑出差挣补贴哟,油盐酱醋一大钵,酸甜苦辣一大筐。就说这一次吧,玉师傅袖口挽得老高,愤愤然说到,到城外的垮岩镇送款,路程不远,却是悬崖绝壁,既无补贴,又不安全,还缺人手,龟儿子苟东西,就脚底下抹油,装说自己腰酸背疼腿抽筋,头昏脑胀眼发花,把这本该自己的活儿,调给了一向按部就班接送行领导的玉师傅。玉师傅心里也有杆称呀,狗东西,说得凶,捞垮松。

管他的哟,乌棒洗得出鲤鱼色吗?你做的摆在那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麻老大见不得人精神不振,要宽宽他的心。

关键是龟儿子些高高在上的,又要喊我唱花脸,又嫌我喉咙粗,为好不讨好,反而遭狗咬。

不敢再接他的话茬儿,这沥粪的嘟囔,能发酵出一池的沼气。毕竟他说的这苟师傅,还真没一点夸张。那家伙,粘上毛比猴子都精,就差没上数学系,搞计算器专业,不然,财政部的活路,他一个人都干得下来。只要有便宜,钻山打庙都能咬一嘴好处来,见风都要抓一把,他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上次文明城市大检查,连行长都以身作则搞示范,带头清洁卫生大扫除。大家也排班站队挨轮子扫地,他倒好,又借故让玉师傅顶替。这都没啥,等到城市挣上文明了,领导心情舒畅了,要给扫地的发奖金,结果,他说秩序册上有他的名,硬是领了钱来揣起,不给玉师傅,恬着脸说下次劳动换回来。天啦,这狗东西,吐泡口水都怕走油气,硬是气煞人,谁还指望从他荷包里摸出银毫子来。

揣着一千个不顺一万个不满,玉师傅刚愤愤不平地走过去了,麻老大就见苟师傅急匆匆奔来,而且见了老大,就嚷开了,我忙得恨,要上成都省,麻老大,走哇,我带你去逛春熙路,吃龙抄手,还有赖汤圆,钟水饺,担担面。

谢了,我得听经理安排。老大掐灭了大前门,冲苟师傅微微一笑,又抹开了镀金门枋。心里说,你要有本事,先让玉师傅收住口还差不多。

果然就有回音,你说啥,要到成都,不是连送趟两公里的款都站不起来,活不下去了吗,还有体力上省?玉师傅咬牙切齿,回望着苟师傅。

就是嘛,挨邻择近的,方便地头我让给你;长途跋涉,风餐露宿的远地方,我带病去闯,这还不仁义吗?苟师傅义正词严,落落大方,根本不屑玉娃儿。

玉师傅咧着个大嘴,好久才回他一句话,结果,让风把苟师傅带跑了,基本上没听清楚,又追上去,给他一五一十划拉出来。

麻老大知道上省出差有补贴,每次都让苟师傅抢去了,玉师傅愤愤不平多少回了,他们俩这一仗,要吵一阵了,自己一门卫保安,没必要惹事,进门继续抹拭自己的活路去。

○一○年二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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