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香

世界上很多美丽的地方，特点大抵相同，就是有山有水，而且山明水秀。要么翠廊衔环，青葱满嶂，要么温润如碧，溪流潺湲。于是，就有了五岳的嵯峨奇崛，险象环生，五湖的烟波浩渺，迷幻生姿。引得多情的才子和天下的游人，蜂拥而至，由衷感慨。但我的一年四季，却钟情于仙海。

不知道在这个叫做水利风景区的仙海，啜饮了多少缕骀荡的春风，沐浴了多少轮煦和的暖阳，总之，随时都可以看到，那些衣着华丽的时髦人儿，从别处挣了大把的银钱，来这里消费，来这里感悟，说左绵之北的这一湖仙海，的确宁静，十分清新，有时是云淡，有时是风和，有时是月朗，有时是星稀，总之，天上瑶池，人间仙海，方中化境，世外桃源，云云。

走在五月的风景里，在仙海，你会感到年轻，感到冲动。

看嘛，锻过的监色在长天写着幽幽，漂洗的白云素练一般抹在长空。由橘而红的太阳，分明偷吃了夜娘的春酒，在分分秒秒中燥热起来，氤氲出酽酽的酡色。地上立时就扣了蒸笼，添了旺柴，开始变得有些激动和骚动。就这样漫不经心中，就发现在湖边的一丛塔柏里，起伏着一个人影，一个忙忙碌碌的人影。

哦，不是别人，是湖边的老白。

老白不白，快七十的人，因为一生务农，把脸熬炼成了土色，黑里透红，与众相同。这，永远是亚细亚人，尤是勤劳勇敢的中国人，的健康色，坚韧色。

汗珠儿在发白的鬓间顺流而下，浸着与天同色的厚实外衣里，额上，还细密地布满着。看来，老人已经在这黎明里，辛苦一阵子了。

“白大爷，又在忙喷灌呀？”

“不，这儿天太阳大，早晚要浇一下，让这些个东西吃饱喝足，免得喊渴。”

“啷个浇灌呢？”

“有讲究哟，根丛深的，要浸透，绿叶铺的，只喷洒，有藤蔓的，做滴灌。”

“还这么复杂，湖里可有的是水。”

“还是要分的，像这些银杏树，龙爪槐，洋槐，雪松，塔柏，球柏，苏铁，必须翻翻四边的土，浇透根，不然就可惜了。其他的观赏花卉，有的要避阴，有的要打枝，有的要修叶，有的要移植，有的甚至要装进花盆，随时调换干湿度。”

“像经佑小孩子那样麻烦。”

“不麻烦，这些小东西都有生命，这个季节活得滋润得很，工序也是熟门熟路的，你看这青枝绿叶的，多好看啊。”

是啊，这样五颜六色，活色生香，当然好看。

起先，这一人工湖外，是荒僻的连绵的山，枯竭的脊瘦的地，世世代代在这儿讨生活的农人，清贫而寂寥。

自从修了仙海湖，蓄了库容，加上像老白一样的许多人的精心打理，堰坝厚实着，湖水净测着，植被广布着，公路环绕着。于是，野鱼在无污染的水里自在地畅游，野鸭在清粼粼的湖面悠然地巡曳，野兔在青杠杉树间腾挪跳跃，有时还跑到公路上来跟人打照面，野鸡俊彩，斑鸠肥硕，在如剑的草丛里嬉戏追逐。半空中，不时传来各种声音清脆的鸟鸣，把个幽深宁静的仙海湖衬托得活色生香。

只有在周末，那些城里憋得发慌的耍客们，才成群结队地点燃满湖的喧嚣，他们划船，戏水，骑车，远足，滑翔，照相，吃鱼，喝酒，忙得一塌糊涂，还美其名曰享受生活。

好在有老白，和老白一样的人，在湖上，在湖边，在公路，在林间，梳理着一湖的清波，一路的洁净，一山的秀润，一地的宁静，使得这个如长白山天池，大理洱海，浙江千岛湖一样的盆地水库，始终一尘不染，玲珑诱人。

忽然，我发现窗台上，有一丛绿叶簇拥的栀子花，那叶是如此的碧绿油浸，充盈饱满，那花是如此的洁白如雪，纯然一色，那香，就在顷刻之间弥漫一室，浓郁芬芳，沁人心脾，让你如品百年陈酿，如饮特等香茗，这是五月吗？这是仙海吗？答案是肯定的。

长期以来对花的迟钝，在这一束青翠玉白的香扎面前土崩瓦解了，醍醐贯顶了，大彻大悟了。看来，只要不是鼻筑太深，你都能闻嗅自然花香的美好，只要不是心淤太厚，你都能感知勤快人生的美好。

二〇〇九年六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