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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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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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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妈妈

李老师走了。真是晴天霹雳!但这是真的。

李老师是三十年前我的高中班主任,泸县五中语文老师,慈爱班妈妈。

于是庚即南返。一路上,昔日谆谆教诲的温馨记忆,便如剧场的幕布拉开。

那个文化荒疏的年月,读书是件奢侈的事,愈高愈不可攀。初中毕业,我却因为高分失学。结果,满脸微笑的语文老师李开晔,便如天空的煦阳,出现在我面前,为我展开一幅阳光明媚的世界。

语文不是轻易学好的,是日积月累的过程。因为精力的充沛,更因为对学子的关爱,李老师总是在提纲挈领之后,对着我们一群川南丘区的山猴,开始了喋喋不休的絮叨。其实,她是矜持的庄雅女性,有风度的文化人。平时,除了笑意写在脸上,金口难得常开。我们发现,她老人家的谆谆教诲,与量的积累引起质变的原理,真的丝丝入扣,环环相因。

于是,很多手忙脚乱的日子,我们都在“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都在“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尽管人才和资料相对匮乏,而她却以母性的关怀,给了我拓宽视野的引领。尤其是她毅然借出厚如砖头的巨制《古文观止》,让我爱不释手,反复咀嚼,不懂不敢装懂,勤快问学,守信归还。由此明白了为什么郑伯克段于鄢,烛之武能够智退秦师,唐睢如何不辱使命,钴姆潭西小丘的天趣之美……那可是一般新华书店根本就没得卖的珍本啊!她每月给我看她订阅的篇幅不长,文质兼美的《散文》月刊,更如有成百上千的作文高手,在挥洒自如地亮出绝活,教我如何观察,如何提炼,如何结构,如何用语。在五中三年的时段里,我几乎每天都在写着长短不一的作文,自发的无任何人启发或催促地写。

三年的时光流淌,三年的朝夕相处,三年的精心哺育。我和我的一帮不知饥馑,乐活爱动的同学,精力充沛,思维单纯的求知少年,成为她输送给共和国的根根栋梁。吉林工业大学,西南石油学院,西南农学院,成都地质学院,四川师范学院,宜宾师专,西昌农专,南充医专,四川银行校,重庆煤炭校……这张1983年超越过往的高考成绩单,在八十年代初,在泸州码头,多少会让人翘大拇指。老人家心里如何,咱不得而知,但兴高采烈写在脸上,我们读得出来。更不要说,前前后后,还有考上川大,成都科大,重庆建院,泸州教院的一帮学子。

那年,是她,像妈一样的李老师,趿着一双拖鞋,飞也似地跑过玄滩镇,第一时间向我家报中榜之喜。那种行胜于言的喜悦,是一个园丁收获幸福的由衷激动,发至肺腑的真挚欣愉。什么叫成功,育人乃百年大计,而倾诚是师表首功。多少个寒窗赐教,多少个霜晨批改,她才和着赤心与鲜血,给这世上呈上一群满意的作品,在各条战线上叱咤风云,笑傲江湖。

负箧北上的车前,李老师拉着我的手,硬塞我十元钱,那可是她菲薄的工资啊!她倾心教了我三年,寒暑晨昏,耗去了多少心血,临了还要给我川资,我双眼包着感动,没有流下来,心里却倒海翻江。我没敢乱用,进入狮子山的第一件事,就用这十元钱精选了一部只需五元五的《现代汉语词典》,再买了几本其他的有用书籍。词典不敢束之高阁,三十年来,多少个傍晚,子夜,黎明,都在翻阅,查询,写作,仿佛老师就在面前。

当我从回忆之中走出来时,见到恩师的音容笑貌,早已失声痛哭起来……

我是李老师最疼的学生。印象里,我能借阅的书籍,并非每个同学都有殊遇;我受表扬的作文,并非每个同学都获激赏;我能抽出时间观看校园里的田径赛,并非每个同学都能前往……我能以语文和数学兼长而取得佳绩,除了努力的因素,多少有恩师“偏心眼”的疼爱有关。然而,这三十年来,我回到母校,回到恩师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远不及别的同学。而在老师最需要探望、陪伴的时刻,却没有我的身影。我也登了几十年的三尺讲台,也培养了一大批社会栋梁,但不得不承认,平时最费心力的学生,不定有更多时间、精力来拜望老师,服务恩人。

我就中了这样的魔咒!

除了悲伤,我还在不停捡拾着那些美好的过往。

在一九八○的时光里,她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授课的班上,当班主任的教室里。每天清晨,她来到早起的孩子中间,吆着大家在两百米跑道上一圈接一圈地长跑,几十年过去了,我看到身边的这些哥们姐们,体型保持得那么谐调,或许正有当年赶鸭子的基础呢。她走进晨读的教室,督促大家古诗文要倒背如流,名篇名段要熟读成诵。在黎明既白的新鲜空气中,在隔壁田塍的清悠波光中,在农家鹅鸭的吱嘎咿呀中,我们也摇头晃脑,潜心吟咏。于是,“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她踱在语文课堂上,与同学们一道,研酌蔺相如的进退刚柔之术,剖析石钟山下的浑厚与清越之声,分析葛朗台的贪吝性格特征,体会我的空中楼阁的幽美意趣。她从夜自习的灯下走出来,从安顿好的寝室里走出来,又埋头批改起每个学生的作文,备好下一堂课的教案。秒针滴答,分明高尔基散文的再现,华发上鬓,婉转娥眉又添了一星老斑。可这一点一滴,都不是为了她的孩子,她的胖丫。也是为了她的孩子,她的学生……

身边涛声脉脉,长江静流依依,我的忧思,还在老师身边,散不开去。

人生就这样划上了句号,却仿佛没有发生。而恩师却真真切切的不在了。但是,李老师的身影,奔忙护学的音容,却始终在脑海。也许,这就叫注定,这就是恒久不变的思念。安息吧,我的班妈妈,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一一年五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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