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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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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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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遥远的绿皮车

现在,和谐号与复兴号高铁犹如雨后春笋,突飞猛进发展起来,南来北往的旅客,行程变得十分快捷、方便、安全、舒畅。而老式的绿皮火车,则成为遥远的记忆。

因为要去一趟昆明,我提前去12306官网查询,结果让人失望,绵阳没一条直达的高铁,甚至连路过的,也没刹一脚的意思,失望的肥皂泡变大之际,突然找到一趟从乌鲁木齐开往昆明的直达特快列车。谢天谢地,绿皮车,硬座,也要坐。

我开始深入了解这趟车。由乌至昆,运行37小时42分,途经新疆、甘肃、青海、四川、云南五省区近20个站点,里程3693公里,确实有些远。

渐近夜深的九点半,火车准时到来了。列车员把在车门,逐一扫描乘客身份证,核实买票与否,有座无座。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让我联想到了早前为什么买不到车票,买不到卧铺,原来,有这么多人瞄准这趟车,跟抢彩票似的。

一进车厢,钻过拥挤的人群,找到自己的座位,早被别人坐着,我亮出购票证据,座上的人礼貌地让了出来。这一点,跟高铁上霸坐,形成鲜明的对比。

感受着占座人的礼让,我安顿好自己的座位和包袱,急忙去找列车员升舱,因为时间太长了,近十二小时呢,座位太硬了,笔直的九十度呢,人员太多了,车厢没有下脚的地方。人们的移动方式,不是中国电信或联通的潇洒漫游,而是雷锋精神的狠劲挤和钻,天啦,这种精神,此刻完全用错了地方。

列车员是一位干练的小妹儿,也把着门逐一扫证,见我客客气气地等她,询我有什么事。我略带央求地道出需求,她便一脸无奈地正告我,你这想法,不是第一个,可惜全车早已爆满,上的多下的少,而且,到了成都,还有六百人要上车。我一下就傻眼了,天啊,这么多人图便宜,跟八十年代的人挤人,完全是一样一样的!

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心儿随着火车的轰鸣声,坠入古井一般,机械而又麻木,早没有探寻往日经历的兴趣,但是,你不想不等于不发生,该来的经历还是不请自来了。

昏黄的灯光下,车厢宛如古老而热闹的集贸市场,乘客的多自不必说,连车厢与铁轨的摩擦,都化身如泣如诉,宛如幽怨的征妇,在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嘁哩喀喳轰,嘁哩喀喳轰。伴和这种主旋律的,是满车老老少少参与进来的喧嚣与嘈杂,看嘛,餐车推送食品的吆喝、婴儿莫名其妙的啼哭、开玩笑肆无忌惮的欢笑、摆龙门阵沉湎其中的叫声,形成火车行进间大合奏,既热闹,又杂沓,比菜市买卖差不了多少。

尽管耳鼓里塞满了毫无节律的噪音,但枯坐的疲倦迫使自己寻找必须的睡眠。还好,靠窗的座位虽然见不到夜幕中的沿途风景,却可以独立于硬物之旁,趴在桌子上小憩。即便这么小的一个奢享,也被火车规律的摇晃,和周围不断传来的声响,折磨得支离破碎。实在是睡不着,假寐也难以休息,但心中的无奈和身体的疲惫交织在一起,也让我在半梦半醒之间,感受着旅途的漫长时光。

眼皮如铅沉,耳边仍聒噪,站着的红男绿女,兴奋地聊着大天。女的靠着过道的门板,男的依在座位的脊梁,谁也不管此时此刻的局促难堪,都在南山北海扯打工,幽怨难耐扯老家,嫌弃泼烦扯小孩,兴高采烈扯过年,最后,聊得投机了,干脆把行李箱放平地面,大家倒靠拥挤着坐下来,聚拢来,继续关于社会、家庭、人生的散漫探讨和陟罚臧否。

这时,盒装的小餐车推过来了,来来来,收收脚,谁的行李,挪挪包,要不要啊,水果十元一盒,清热解烦管饱,没人应。过了一阵又来了,十元两盒,降价了便宜了,快来买啊。除了机械吆喝,仍无人搭理。这人的内心得多强大啊,脸皮有城墙倒拐那么厚,不然,咋不尴不尬呢。最后,那些原封不动的吃食,再次巡礼,跌至五元两盒,陆续才有人支持他的工作,捡便宜地买了。水果还是那些水果,贱卖的妥协,比一钱不值强。

这个时候,也有人自顾自地把自家做的或提前买的鸡蛋、面包、蛋糕、饼干、花生、瓜子、糖果、豆干、火腿肠、小水果、瓶装水,摆上小桌板,蔚为大观,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细嚼慢咽起来,自我陶醉之间,多少有一丝有意无意地炫耀成分。人啊,不管环境多么艰难,逮着一个机会,总要把自私而虚荣的尾巴,情不自禁地露出来。

经历了两个小时,火车如醉汉一般,摇到了成都。好家伙,真的一下就上来了六百人,原来小妹所言不虚。车厢竟然像松紧皮囊,又似饕餮大胃,竟然全部吞下,继续呼哧前进,天啊,身材苗条的火车,太神奇了,默默装下巨量人口;矜持高贵的世人,太善变了,瞬间就得降贵纡尊。自然,车厢变得愈发拥挤,而其包容的胸怀,又让行旅之人,多了一丝的感动,毕竟,它承载着归家或出发的梦。

……

志士惜日短,愁人知夜长。万籁俱寂处,唯听火车哐。时间如老牛,蹄缓步不慌。不仅不慌,还像刻意为难汉、维、彝多民族的乘客,有要熬他们的耐性,培养忍受折磨的耐力。每一分每一秒,都幻化出绵柔的长度、无垠的宽度,杳渺的深度,来如针似地考验。而昏昏欲睡却难以成眠的花样乘客,在这缓慢流逝的时间中,无可奈何地煎熬着,变得更加深沉,更加迷醉。

不知过了好久,终于到了川西南的西昌,急着下车的人,如钱塘潮涌一般,源源而来,纷纷卸货,不多一会,竟然下去了一大半,原来打工人回凉山的家,洋溢收获的喜悦和归家的兴奋,那是一种游子的情感,幸福的回归。于是,所有剩下的人,可以扯伸坐直,拉伸放平,找合适的座位,偃放自己疲倦的身体。

当大家慢慢踱进梦乡的时候,攀枝花、广通一闪而过,黎明的曦微,已经露出的脑袋,云岭的崇山,在太阳的依偎下,逐渐清晰起来,昆明到了。

我在昆明站下了车,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出南出站口,站在二环南路边的人行道边,深深地呼出一口长气,终于抵达目的城市了。

二〇二四年十一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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