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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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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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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猴健笔

世纪之交的四川画坛,蜀中四老各擅其长声名远播。岑学恭开一派风流,其三峡画派与石鲁之长安画派一道,拱卫着西部粗犷壮丽之风世谓岑三峡。黄纯尧21次奔三峡,画幅逾2500张,雄秀兼备,雅俗共赏,被誉为“黄三峡”。赵蕴玉的人物、花鸟、山水、翎毛得心应手,尤以仕女著称,赚得画儒雅称。周北溪溶山水人物,昆虫花鸟,诗书画相得益彰,早年猴画业已闻名遐迩,被赞为“蜀中美猴王”。此等风流,人所共钦其中的周北溪老人,我曾领略其风采。

1999年春,小雨刚过,空气中还洋溢着丝丝缕缕的湿意,让大地清新的泥土,葱绿的植被,一扫残冬的萧疏,而尽展簇新的意绪。四川省文史馆员,省政协书画研究院院长周北溪周老,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是一位年已八十六岁的耄耋老人戴一顶劲挺的博士礼帽个子不高,面容清癯晃眼一看,分明就是瘦弱的普通老人。但是仔细一瞧,他的剑眉上挑,透射出壮年英气,他的目光深邃,蕴含着哲人沉静。精神矍铄之下,洋溢出健朗硬梆副面貌,透露出练功的底蕴,与步履蹒跚的垂垂老者,自是天壤之别老先生穿一身深色呢大衣,紧身合体,把影子拉得长了一些跟在身后,就觉得他整个人也似乎高了一截

作为画家,先生自然要泼墨挥毫,在一众同行与长者面前,我是一位无足轻重的年轻后生,只能站在边上观看。即便如此,我也感受到了丹青圣手的妙趣。只见清癯的老人,手执一支饱蘸的墨管,在一张雪白的素笺纸上,不疾不徐地寥寥几笔,轻灵,自然,洒脱,流畅地运笔,就把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展现出来,显然是成竹在胸啊。

然后是瘦削的面相,圆转的头貌,紧接着就有了舒张的长臂,结实的腰身,伸缩的长腿。这个时候,就见他完全投入其中,运笔之快,毫无迟疑,完全一气呵成,而每一个细部,却又尽显轻重,干湿,浓淡,分明就是猴身的每个血肉器官的紧密结合。我想,这只猴子,不是成竹在胸了,而是烂熟于心了。

还没完,他退后一步,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把整个画纸打量了一下。仅仅一下,不是那种反复斟酌,深思熟虑的凝滞,而是通观全局的审视,把握,就上前忙开了。经他整个画面的一番描抹,配置,一只生命力旺盛的鲜活灵猴就依石而生,牵藤而荡了。

收笔之际,老人仿佛练完一趟起势轻,运势如风,收势自如的灵动太极,没有大开大合,也不用咋咋呼呼,完全是波心荡,冷月无声,有“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的禅趣我在旁边想,创作过程中,只有化为绕指柔的千锤百炼,和游刃有余的精当构图,才会笔底春风,怡然自足。

由他提议,要到左绵的圣水寺去走一走,看。于是,大家便陪他到附近的名刹去拜访。走在绵亘陡峭的梯级上,他不要人掺扶,而且一级轻快一级,一步直追一步,如风而行。天啊,上百梯的险峻,并没难倒他,别的人被远远甩在身后,他竟大气不喘。我年轻,赶紧跟在他身后,希望照顾扶持。看他这身手,就问他周老先生,你走路咋这样厉害。他说,我长期练功,就如同长期绘画一样。话语不多,却一语中的,我感觉他的心和年轻人一样。回想他轻松自如的作画,大约也得益于身体的康健硬梆吧。

但是,他并不多言多语,作为见证二十世纪风云的他,阅尽人间沧桑的他,其他人的寒暄,天地理,物候气象,国际国内,家长里短地拉拉杂杂,絮絮叨叨。他轻盈地迈开步子,只是走,只是看,始终走在大家前面,带领一行人往前冲。真要说话,出口则和善温厚,叙事则言简意赅,答问则恰到好处干练长者的风范,如榫头合卯一般,绝不拖泥带水。我感觉,这也是他的画干脆利索,恰如其分,而不繁缛复杂,富丽精工的体现,大约“画风即人格”吧。

岁月烟云,已如昨夕。什么东北画派,长北画派,东鲁画派,蒙山画派,海上画派,西湖画派,关中画派,长安画派,三峡画派,岭南画派,昆仑画派,天山画派,高原画派,桂林画派,吴中画派,娄东画派,巴蜀画派,乐山画派,风起云涌多少家,眼花缭乱数不清。这原本是继承,是弘扬,是开拓,是创新,是好事,只是光开宗立派,而不像蜀中四老那样,有自身独特而明显的艺术特质,易沦为空壳。真正功底深湛的大师,不会在乎蜗角虚名,也不刻意钓誉沽名,他们是用心无旁骛的探索,豁人耳目的作品,为世人洗脑髓,为自己作明证。

周北溪先生生于1913年,仙去于2003年,今年,是其百岁诞辰。呜呼,“一日学攀两日程,七旬已是百年身。频嫌昼短添长夜,忙煞书斋作画人。”在先生百年之际,用他这首诗句,来印证他倍惜光阴的勤奋,坚持不懈的锻炼,以及赢得的蜀中画坛辉煌成就,和九十长寿的人生耆龄,来作结,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或许多少有些启迪

○一三年三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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