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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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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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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趣事

                       一、 灶火人家

冬进腊月,小城的年味就浓了。

乡下进城的客车一趟趟地挤满了人,城里的街头人流涌动,商场柜台前熙熙攘攘,城区老街上的百货小店各色年货琳琅满目,一街两行的商家店面都挑起了各式各样的大红灯笼,街头地摊上开始摆起了大大小小的新春对联,来来往往往的街头有了叫卖灶糖的小贩,推着老式飞鸽的自行车,载着透明的玻璃箱子,箱子里映着五颜六色的“杂拌儿”糖果,长条、月牙儿的麦芽灶糖(本地人又称芝麻灌糖),路过的行人就你一包、我一把的买了拎回家去。

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夜里,随着“噼噼啪啪”的爆竹炸响在小城的夜空,各家的主妇们把杂拌儿、或麦芽灶糖,供在自家厨房的灶神前虔诚地祈祷。据说灶家之神又叫灶君、灶王爷,司人间烟火、又掌人家福祸,在二十三夜里至除夕上天陈报一家善恶,笑纳了人家供奉的灶糖,又香又甜的麦芽粘住了嘴巴,上天只能言好事,大年初一五更回时带来吉祥。

在这冬去春又来,岁尽又一年的时序更替时刻,祈福祛灾寄托了人们千百年来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美好的习俗千年薪火流传,今夜不论万家灯火的城市如此,远僻山里的乡村也如此。

远在太行深山的小村,村北大寺脚下的老家院里,独自一人生活的母亲,今夜也照例会把家里旧的灶君像揭下,纸像焚化送灶王爷上天,摆上供品的灶糖,燃香祷告:灶君、灶王爷啊,祈求你佑家人平安无事,祈求你佑家景来年丰衣足食。

“丰衣足食”吃饱饭、穿暖衣,对现在生活条件来说是最简单、普通的诉求。可对三十多年前的那年腊岁,“过年能吃上肉”是我和姐姐最“奢侈”的愿望,也是母亲最心痛的事。

当时村上还成立着集体队,家里的收入主要靠自家的劳动力上队出工,挣工分、分口粮,男人劳力一天挣10分、值四角钱,女人劳力一天半个工、值二角钱,口粮是大人一天八两标准,小孩儿则是四两标准,五月分一次麦子,秋天分些玉米、谷子、红薯、萝卜杂粮,一年到头年底算帐,我家情况则是姐姐和我年幼、母亲带孩子上地只能算半个劳力的半个劳力,父亲一个人养活全家四张嘴,工分与口粮相抵,自然欠得多、分得少。屋漏偏遭连阴雨,那年父亲身体出了点毛病,歇了一月工,年底结帐时空手而归,年关割肉就成了艰难的事情了。

那年腊月二十三的晚上,母亲祭灶神时,我和姐姐悄悄地问:“灶王爷能保佑我们过年吃上肉吗?”

母亲笑着说:“小馋猫儿,没肉就用红萝卜、白萝卜作馅包饺子,比肉还香呢。”

见我们直摇头,父亲在一旁打趣道:“拜拜灶神,兴许大年初一就有肉吃了?”

我们半信半疑地对灶神像拜了几拜。

可接下来二十四、二十五……几天里,父亲都是早早出门,很晚才回来,一脸疲惫地满身雪花回到家,双手空空的,看到我们关切、疑惑的神情,只是亲昵的摸摸我们的头,笑一笑没有言语。母亲一边给父亲端饭,一边低声地劝着什么,父亲则很坚持。

直到大年三十儿、晚上飘起雪花,村里夜空响起爆竹,邻家的门口亮起灯笼,母亲给天地、灶家上了香火,父亲才一身风雪地撞开家门,高兴地喊着姐姐和我的名字,我们则惊疑地看到,他的手上拎着一只又肥又大的野兔,肥肥胖胖的足有三四斤重,母亲一边嗔怪,一边忙接过去收拾。看着父亲笼着双手,蹲地灶火前呵呵地取暖,温暖的灶火映着他冻红的脸颊,我天真地认为宽厚仁慈的灶神,从上天恩赐给了我们新年的兔子。

夜里,我朦朦胧胧地听到母亲说“逮不着兔子就算了,寒冬腊月满山遍野地跑,真叫人担心。”

父亲应道:“孩子在灶前许了愿的,不能让他们失望,再难也要让他们有点念想,人家过年,咱也过年呀。”

多年以后,我的脑里清晰地记着父亲满山风雪苦苦寻觅的身影,父亲离开已有二十多年了,母亲仍然孤身一人在老家,种着家里的几亩田地,守着那庭老院,不肯随我进城清闲去。我和姐苦劝过好多次,母亲总是说,家里人去院空,锁了门灰塌火熄的,没人气。只要我能种地就呆在家,烟火灶旺的,你们回家暖和。

是的,狮子口的邻家婶子、大娘们,村上每条胡同小巷的老院里,不知有多少老人在守着空落的庭院,固执地让那院灶火燃着,孤灯茕影地等着,从春,到夏,到秋,到冬,到年关将近,到大年三十除夕的夜里,远方的孩子们归来,家院重新人烟凑集、充满欢声笑语。

归来吧,游子们,回家吧,孩子们,无论你间关千里,还是远在他乡,无论你成功与否,还是失败也罢,回家过年吧,家乡的炊烟是袅袅的,村中的老院,门是开着的,院中的灶火是旺的,有火的家里是暖的,因为父母在守着我们的灶火人家。

                        二、小小花灯

远远的街灯明了,好象闪着无数的星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象点着无数的街灯…

当夜色降临,村子升起炊烟,月儿遥遥地挂在天边。

村里街巷、巷子的门楼便相继挑起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青砖灰瓦的门檐两侧,红红艳艳地照着家门,也照着门前石板的街道,一户接一户,晃晃悠悠地次第亮起来,亮了灯火的长街短巷、小胡同闪现出一个、两个…提着灯笼的孩子说着、笑着向村北大寺学校走去。

年过十五,月逢元宵,一年一度的孩子们迎春、游花灯的时候到了。

大寺高崖、学校院里老槐树下早已是人群聚集,灯影幢幢,提着各色各样灯笼的孩子们兴奋地说着、笑着、喊着、闹着。

“瞧,黑蛋的风灯多大呀,”

“快看,二妮儿的花灯多好看,”

“哟,二狗子家唱戏的宫灯都拎出来了,”

“呦,三丑的走马灯还转圈呢?”

偌大的校院里俨然是村上花灯的博览会,有大红的鲤鱼灯、半绿半红的西瓜灯、粉绿相间的荷花灯、金黄的南瓜灯、紫色的茄灯,红黄相间的宫灯,灯有圆形的、方形的、八棱角的、花形的,有的蒙红纸,有的贴黄纸,大都贴粉纸,纸上贴有各种各样的剪花,有桃花、杏花、喇叭花,还有鸟、鱼、有人物,有故事,孙猴子举着金箍棒,猪八戒背着小媳妇,八仙过海的剪影风吹纸动,人随灯舞,点着蜡烛的,干电池通着灯泡的,映着各色彩纸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辉,随着孩子们的嬉笑打闹,人走灯移、灯摇人晃,笑声咯咯的一片,灯火就颤颤的一片,真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我睢了瞧手里提着的“络子灯”,家里纺线用的木头络子,让爹给蒙上了一层粉红纸,简陋的真有些寒碜,可络子里的灯火是娘用红萝卜雕刻成的小碗,碗里盛着金贵的菜籽油,用棉花搓成的灯芯,旺旺的燃着。环顾四周的小伙伴们,黑豆、良顺、乔老三手里提着的也是络子灯,我心里有些沾沾自喜了。

“当、当,”老校长敲响了老槐树上吊着的铁钟,亲切地说:“孩子们静一静,天虽然有些冷,可挡不住你们朝气蓬勃的热情,让我们迎春游花灯吧。”

“哇,出发了,”孩子们一阵欢呼,在各班老师的带领下排成长长的灯火队伍,象一条火龙从大寺山门的坡上蜿蜒而下。

蹲着石狮子的街口,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叔叔婶子、大爷大娘、哥哥姐姐们都笑呵呵地看着我们,乔虎子大爷用长烟袋指点着,对毛巧子大娘说:“瞧你家小子的鱼灯,是我用高粱蔑杆扎的,喜庆吧?”

花灯队伍上了马家疙当,曲溜拐弯的都是坡,可每一处拐弯的墙角都点着几根明晃晃的蜡烛,门口檐下站着笑眯眯的人们,小心地提醒着我们“哎,小心脚下,路上有冰。”

出了马家疙当,到了村西阁旁的观音堂,观音庙里一派灯火通明,庙前一片锣鼓喧天,西大社的社头李正年带着锣鼓队伍“咚咚呛呛”地为我们游花灯擂鼓助威。

从西阁一直向东,端端平平的大街上,两边挑着高高的灯笼,红红的灯火与我们的花灯长龙交相辉映,映红了村庄的夜空,也映红了一街两行门前台阶上看花灯的人群,脸蛋红朴朴的,面容笑哈哈的,戏谑说笑着,喊着游灯孩子的小名。

村中旱池,四个巷口都挑着用松枝、柏枝扎起的苍翠牌坊,挂着巨大的红灯笼,上面书写着“元宵佳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字样,每座牌楼下热情的人们都点着熊熊燃烧的芝麻秸火堆,为游行的孩子们驱寒取暖,祈福祛灾。也有的在街道旁点燃爆竹,放起二踢脚、花锅子烟火,给花灯队伍增添花色,孩子们就在烟花、爆竹、欢声、笑语、灯笼、火把中穿行,又惊喜又热闹。

出了东阁到了东大桥,刘庄户的花会人马早摆开了阵式,跑竹马、踩高跷、扭秧歌、舞狮子,锣鼓套呛呛咚咚,乡亲们笑得人仰马翻,孩子们游花灯给人们带来了迎春的热情,闹花灯的乡亲们也感染了孩子们的美好心情,整个村子一片锣鼓喧天,到处飞荡着欢声笑语。

等到队伍游回到狮子口,只有邻里几个小伙伴结伴而行了,父母正在门口檐下笑眯眯地等着我们。此时夜色渐深,月光如水倾泻在门前的街巷,台阶、门墩、石板街道都亮汪汪的,巷子里空空荡荡,一阵风吹过,吹着门口的灯笼悠悠地晃着。

月色下的村庄,庄子里酣然入梦的孩子们也许会想“明早一觉醒来,山就绿了,桃花就开了,杏花就开了,蜜蜂就来了,燕子就来了,河里的冰就化了,可以下河摸鱼,河边放风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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