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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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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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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子

莲子,狮子口的邻家姐姐,长我两岁。

莲子姐,人长得就跟旧时家里堂屋桌上摆着的青花瓷瓶,光洁、白净、清清亮亮的美,美的不象深山小村茅檐屋舍走出的人家,高挑的个儿、瓜籽儿的脸儿、水汪汪的眼儿,细腰长身的恰似洺河古道、河畔两岸迎风飘摆的杨柳,袅袅婷婷的如戏里的人物儿、墙上的画儿,但莲子人不矫情,见了长辈儿大娘、婶子都要甜甜地喊上一声,微微一笑,甜到人心窝子,大人小孩儿都待见她。

小时望月,听说月中寒宫有嫦娥仙子,问娘“嫦娥就像莲子姐一样好看吗?”

因了莲子在村上百里挑一的美,十七、八岁时家里的门槛就让三乡五里提亲的媒人踏了千遍万遍,在二十一岁芳龄的那年腊月头蒙红纱、骑着骡子在锁呐吹打声中进了狮子口的顺子家,顺子家境殷实,他的父亲在镇上供销社握方向盘、走南闯北的角色,小伙子人品厚道,独子、独院,他们两家亲姻的结合正应了门当户对、郎财女貌的话。

婚后,幸福的小两口就象春天河水的鸳鸯,出门上街或田里做农活儿都出双入对,形影相随。

白日里在街头吃饭,你一筷子、我一勺子给对方荚菜,让街坊邻里的大姑娘、小伙子们羡慕的红了眼。

顺子好学,虽未接上父亲供销社的班,但拜了村上最好的木匠潘老爷子为师,学了鲁班手艺,在砌百家屋、盖百家房众多匠人中,顺子可是端头碗饭、坐头把交椅的。

平顺的日子就象微熏的春风一样令人沉醉,沉醉的三五年光景,莲子身材依然如三春的杨柳娉婷多姿,未胖也未见孕相。

婆婆兰婶儿坐不住了,每当坐在桌前端碗儿吃饭,晚上睡觉关门儿,就在小两口的窗棂下唠叨催促“要娃儿”。

冬日农闲,天色未明,小两口就踩着树影摇曳的青石板街去村外河边赶车,一趟一趟地进城,大医院小医院地跑,一包又一包中药西药的吃。

那个冬天,狮子口凛冽的寒风都飘着浓郁的中草药味儿。

人急天不急,莲子的身子依然如门口街巷的石狮子一样静默不动,平静的出奇。莲子出门上街见人打招呼,脸上的笑容就涩涩的了。

闪年,急性子的婆婆从山里抱回来一个女娃儿,起名“望男”,抱在街头让街坊邻里大人小孩儿都这样叫孩子。

又过了一、二年,风急火燎的婆婆又从邻村抱回来一个男娃儿,起名“添丁”。

他家院子总算有了小孩子欢蹦乱跳的嬉闹声,公公婆婆逗孩子的爽朗笑声。

每日莲子领了孩子在胡同街口喂饭,左一勺望男,右一勺添丁,两个孩子仰着小脸随着母亲的引逗咯咯咯地笑,阳光就象金子一样洒照在她家的门楼、门前的石狮子上,暖洋洋的小猫眯在石狮子脚下打盹儿。

春有风、夏有雨,一家子在一个锅里碗里搅勺免不了磕磕拌拌,婆婆兰婶儿就有了指桑说槐的风言冷语,春天播种挑选五谷籽种,也有了嫌弃儿媳的口气,不让其插手说影响收成。

莲子不甘心,每当村里寺庙上修房盖屋,都起早贪黑的去搬砖挑灰做义工,一双细嫩的手磨出血泡,逢年过节就到寺里庙里烧香,匍匐在菩萨神像前长跪不起。

生活的平淡,顺子也不再雄心渴望、紧撵日头慢撵月的做活儿,晚上收工回来,撂下饭碗、换了衣衫,背了手溜达到邻家背舍闲人家里看人喝酒、搓麻将。

见不得酒、也见不得赌的莲子,温言良语地劝了几回,顺子不听也不甚理,渐渐上瘾似的熬到深夜才回。

一次夜里,莲子安顿了两个孩子睡觉,寻觅到闲人邻家,一挑帘瞧见顺子光了身子躺在邻家的炕上…

五雷轰顶,莲子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哭哭啼啼地回了娘家,呜呜咽咽地躺在床上哭了几日,娘流泪劝道:“忍了吧孩子,时光总得过,唉、女人命咋就这么难呢?”

莲子无奈回了婆家,一进门婆婆还是那副冷脸子,顺子也大大咧咧地满不在乎没了往日厚道的模样,看看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她咽了咽气,从此脸上就少了笑容。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她提出了搬家,离开大院搬到村上刘家崖上的一处旧房,想独门独院地过自己小时光。

顺子每日做工回来,仍旧隔三岔五地出去消遣找乐子,有时也会彻夜不归,小两口拌嘴生气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夜半三更,清凉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到莲子不眠的脸上,悄然的泪水就打湿了她那双鸳鸯绣花的枕头。

那天公婆与丈夫串通好了似的,提出与她离婚,幸福了六七年,又 辛酸了六七年,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的这个家要破碎了,她哭、她闹,她愤怒,可都怨谁呢?她咬了咬牙签了那张离婚协议书,儿子留给了顺子,女儿随了她,离家出门的那一天大雨倾盆而下,拉着孩子、背着铺盖卷儿走在狮子口街巷,她哭,孩子也哭。

莲子带着闺女离开家进了县城,托关系让孩子在城里上学读书,自己找了家餐馆洗盘子打工,她不想耽误孩子,也不想连累爹娘,她要远远地离开那狮子口。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离了婚、离了莲子的顺子更加心烦愁闷,给人做木匠活儿都无精打彩,再去邻人家消遣都少了心劲儿,一日收工回家、一头栽倒在床上再没起来,脑溢血而亡、刚刚三十七、八岁青壮的年龄。

当莲子拉着闺女回来为顺子奔丧,看着一身孝衣、坐在陵前哭泣的小儿子,她心碎了,抱着孩子怎么也不撒手,可年迈的公婆跪下来说:“儿子没了,孙子是家里惟一的根儿啊。”

没过几年,年迈七十的公公怎禁得老年丧子的悲痛,整日家里地里过度的劳累,也一病倒下,临终之前交待兰婶儿:“莲子是好孩子,咱家愧对她了,若能再回来,这个家就有指望了”。

当莲子领着闺女第二次回来奔丧时,她心痛这个家如此的支离破碎,她扑在顺子的坟上,扑在公公的坟上,在八里长岗的田野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她哭顺子的不争气,人没了,她哭公婆不公道,一个死了一个老了,她哭这个家幸幸福福的,咋一转眼就碎了,老天啊!你就睁开眼让这个家顺顺当当过日子吧。

哭罢、回转身,莲子又搬进了顺家院子,年迈的兰婶儿舒开了愁苦的脸,望男、添丁两个孩子家里街里有了活泼泼的笑声。

街坊邻里都说,莲子这孩子人长的象花,命却似黄莲,她的心啊就象石狮子一样坚贞,经过这么多事,好日子会在后面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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