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路

我老家在鄂西北的一个小村子里。平日里，我们一家人难得聚齐。趁今年春节，我们全家12口人团聚在一起，畅谈着我们这个小家发生的大变化。由于我大哥的大女儿去年9月刚考上大学，成为我父亲孙儿辈的第一个大学生，于是我们一家子的话匣子便从三代人上学的故事打开了。

今年70多岁的老父亲说：“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老百姓生活水平不高。我那时上学条件艰苦，每天天不亮就走路去学校。没上几年学，就赶上搞政治运动，书也不让念了，只能回农村当了一辈子的农民。”上过几天中专学校的父亲，年轻时在我们那十里八乡也算是一个“文化人”，改革开放以后还当了县人大代表。父亲话音刚落，母亲就说了起来：“你比我强多了，我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家里供不起这么多孩子上学，我读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回家种地了。”母亲虽大字不识几个，但深知学习的重要性。我小时候因为逃学，还被母亲狠狠揍了一顿。从父母的话中，我深深感到他们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在上学的路上走得更远。

“要说咱们家真正能好好上学，还是从老三那个时候开始。”大哥看了看我说。我出生于1982年，在我们三兄弟中最小，比我大哥差了九岁。我们“80后”这一代人是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成长起来的。1988年，改革开放走过十年，我开始上小学。那时，农村的学校教育步入正轨，村里建有幼儿园和小学。村民生活水平不断改善，对孩子读书的事情开始重视起来。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就会被家长送到学校念书，身边不上学的孩子越来越少。由于分田到户，父母充满干劲，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我只能自己走路去上学。家离学校有七八里路程，每天往返两趟，一天下来要走三十多里路，鞋子经常被磨坏。我还没说完，在一旁的妻子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我小时候也是走好几里路去上学。”我妻子是北方人，比我小一岁。她说：“刚开始我也是走路去上学，后来家里买了二八自行车，我就每天偷偷骑着自行车上学。二八自行车高，中间还有一个横杠，我刚开始只能‘骑三角架’，慢慢地把自行车蹬到学校。虽然骑车的样子很搞笑，但这比走路去学校快多了。”听完妻子的话，我们哈哈大笑。骑二八自行车上学，是我们童年共同的记忆。

二哥接过话茬，指着他女儿说：“跟过去走路、骑二八车上学相比，媛媛她们这一代人就幸福了。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学校有校车接送。她刚上小学的时候，家里用车接送。现在更好了，家门口就有班车，她一个十岁的孩子，自己就会坐车去上学，根本不用家长接送了。”二哥的一席话，让我想起了我是从初中住校以后才不用走路上学的。那时，村子附近的316国道路口，逐渐出现了几个开“三蹦子”拉活儿的人。周末回家或者返校，我就坐“三蹦子”。虽然有时需要等人坐满了才发车，车上也很挤，但这比过去走路上学舒适多了。不过，这些拉活儿的都是附近的村民，天黑了他们就收工回家了。有一次，我和村里的一个小伙伴因为从学校出来晚了，面临着无车可坐的窘境。那个时候没有电话，我们无法和家人取得联系。情急之下，我们两人就顺着公路往家走。天越来越黑，公路上的人和车越来越少。忽然间，我俩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心里便忐忑不安起来。我们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越走越害怕。于是，我俩一溜烟儿钻进了路边的玉米地里，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回到公路上继续走。现在想来觉得可笑，他们不过是路人而已。学校离家几十里，我俩到家已是大半夜了。这一段上学路上的经历，至今仍被村里的大人们偶尔当作“笑话”提起。然而，在我看来，那一段上学的路，更像是一段成长的路。

“现在的孩子，不仅去市里上学方便，就是去外地上学也方便。婧婧上学，从家到学校坐高铁只需要两个小时。这在过去，我们想都不敢想。”父亲说。婧婧是我大哥的大女儿，去年刚去省内的一所大学读书。我2000年去外地上大学的时候，要么坐绿皮火车，要么坐长途班车，哪有她现在这么方便。国家的发展，让农村孩子上学的路越来越顺畅了。

 “不仅上学方便了，现在孩子们在学校学的知识都比以前丰富多了。老三上小学时候学的东西，就没有楠楠他们上小学时学的多。”听完大哥的话，我点头称是。我上小学只有语文数学自然体育等课程，我也不用上各种课外辅导班。课余时间，我和同学们玩弹玻璃球、丢沙包、跳绳等各种游戏，这在我大哥的二女儿楠楠这个“00后”孩子的眼里，或许是“古董”级的游戏了吧。而她在上小学时，不但有我以前没有学过的课程，比如英语、音乐等，还有各种丰富多彩的课外实践课。不仅如此，他们老师的学历和专业水平也越来越高。我上小学时，学校的老师就是村里的人。有课的时候，老师就站上讲台给我们讲课。空闲的时候，他们还得回家种地。改革开放四十年来，国家不但重视加强学生的素质教育，也重视提高教师队伍的整体素质。这是通往教育兴国的必经之路。我妻子作为小学老师，对此感受最深。

对农村孩子来说，还有一条上学的“路”也打通了，那就是国家的助学之路。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综合实力的增强，国家对教育的投入逐年加大。现在农村贫困家庭的孩子，都能享受各种优惠助学政策。在这条助学之路上，贫困家庭的孩子也都能踏上求学之路，走上圆梦之路。2017年9月，我大侄女考上了大学，还没到学校报到，学校就已经向他们敞开了助学的绿色通道。“如果我小时候也有国家助学贷款政策，我就能继续上学了。”母亲笑着说。那笑声中带着苦涩，更带着高兴。

在身边一直听我们说话的儿子，忽然拉着我的手说：“爸爸，我也要去上学。”全家人被这个三岁的小家伙逗乐了。我摸着儿子的头说：“现在实行就近入学，你出家门就能上学。将来你比三个姐姐小时候上学还方便呢！但是，你不能坐咱们家的车去上学，你得走路去上学。”儿子似懂非懂地问我：“为什么呀？”“因为现在提倡绿色出行，你以后上学那么近，就走路去吧。”儿子将来走路上学和我小时候走路上学，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不过，上学的路，只有一步一步的走，才能通往远方。

在新时代，我们国家的改革开放之路会越走越宽，而我们的未来生活之路也会越走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