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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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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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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土鸡蛋

 

村里的快递恢复了,父亲和母亲当天下午就骑着三轮车去镇子上给我邮寄了一箱土鸡蛋。父亲在电话里兴奋地说:“快递点好多给孩子们寄东西的人,都是寄的家里的土特产。”放下电话,我也笑了,心里暖呼呼的。抬头看见窗外的绿色,我知道春天来了。

这个不一样的冬天,父亲和母亲在湖北老家的村子里待着,而我们则宅在京城的蜗居里。我们每天靠电话联系,这每天封闭着的生活让心情都跟着封锁了起来。父亲和母亲给我寄的这一箱鸡蛋,不仅是他们的疼爱,也带来了家乡春天的气息。

鸡蛋是母亲自己喂养的一群母鸡下的。几十年来,喂鸡几乎成了母亲的事业。刚记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每到傍晚母亲就会抓起一把粮食,站在院子里,呼唤着那一群宝贝们:“咕咕咕,来哦,吃东西了。”那些小鸡们倒也听话,无论在哪里玩耍,听见母亲的呼唤都会呼朋唤友地聚集到院子里,你争我抢地吃起地上的粮食。我那时挺烦这群鸡的,因为我受过它们的欺负。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中午,我蹒跚着脚步走到院子里,一只大公鸡瞪着我。我依然往前走着。谁知那只大公鸡“蹭”地就向我宣战了。它先是吓唬我,奔着我冲过来。我那时哪知道什么战略战术啊,也只是一味地强攻,可很快我就被打败了。大公鸡啄住了我脸上的一块肉,我哇哇大哭起来。母亲听见哭声,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看见那只大公鸡趾高气扬地咯咯叫着,母亲便知道了情况。晚上这只大公鸡就被母亲炖了,然后进了我的肚子。我以为我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想起这段糗事,我至今也很难为情,我的脸上还有这只大公鸡留下的细小“创伤”。许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那只大公鸡扬着鸡冠子朝我冲过来的模样。这么说来,好像还是它赢了。岁月已经留下了它的印记,而平凡如我的过去,早已淡忘在琐碎的日子里。

等上学以后,每天放学回家找鸡窝掏鸡蛋就是我的游戏时间。我在鸡笼里、柴垛上,还有家附近的草丛里都发现了母鸡下蛋的窝。说起来也不是发现新大陆,而是母鸡“咯嗒咯哒”的叫声宣告了它把蛋下在那里。我经常嘲笑母鸡:“下完蛋,要是不这么叫唤,别人不就不知道了吗?”那时候,我更多地就是单纯享受这种掏鸡蛋的快乐。有的时候,我会悄悄守在鸡窝旁边,那下蛋的母鸡顿时警觉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偏着头瞅着我。一会儿又换一个方向,继续偏着头瞅着我。这是一场耐力的较量。最终,它憋不住下蛋了,我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掏出热乎乎的鸡蛋,那种喜悦无以言表。惊慌失措的母鸡,一边忽扇着翅膀,一边大叫着逃走了。还有的时候,母鸡会抢走鸡窝,把还没来得及捡回家的鸡蛋都护在翅膀下,打算孵化它们。可是家里又不想孵化小鸡,于是赶走这些“可恶”的老母鸡就是我的任务了。一旦观察到这样的母鸡,母亲就会说:“那只老母鸡又想孵小鸡了,盯着点,别让它把鸡窝里的鸡蛋孵化了。”我记在心里,只要看见它的踪迹,就跟上去。那只老母鸡蹲在鸡窝里一动不动,我便找来一根棍子捅它。老母鸡发了脾气,扇着翅膀冲我飞过来。这时候的我已经具备战斗能力了,不再怕它了。我拿起棍子就朝老母鸡扫过去。这样,追赶了几天,似乎就把这只老母鸡打醒了。它也不再找鸡蛋孵小鸡了。于是,鸡蛋又可以收集起来了。

当家里的鸡蛋堆满一筐的时候,我会问母亲:“咱们怎么还不吃鸡蛋啊?”母亲笑而不语,摸摸我的头。等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便会煮上几个鸡蛋,然后再把熟鸡蛋一分为四半,撒上盐,就是一盘待客的好菜。父亲在饭桌上总是说:“你们吃吧,家里有的是鸡蛋。”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有机会吃到家里的土鸡蛋。等到长大懂事以后,我才明白,那时候家里不富裕。自家的土鸡蛋哪里舍得吃啊,都是拿到集市上换钱,供一家人的生活开销。连我的学费里都有这土鸡蛋的功劳。这哪里是鸡蛋,这是村里人的“金元宝”啊。

我大学毕业后进了城,开始过起自己的小日子。超市里,随时都能买到鸡蛋,但它们已不再是我儿时的那个味道。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吃鸡蛋,因为胆固醇高。在那样的日子,我对鸡蛋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念想。

岁月让人回到过去的记忆。这两年我每次带着老婆孩子开车回老家,都会装上一箱土鸡蛋回来。那个时候,村里还不能邮寄快递。不知哪一天,父亲来电话说:“村里有了快递代办点,能寄鸡蛋了,我给你们寄一箱过去啊。”我嘴里说着不要,可过了几天收到鸡蛋之后,我却非常高兴,似乎又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些快乐时光。

原本以为这样邮寄土鸡蛋的日子再普通不过了。然而,在这个冬天,一场疫情把我们锁在了家里。湖北老家的交通停了,物流也停了。这让我有点不适应,不是因为家乡的土鸡蛋有多么好,而是已经习惯了来自家乡的味道。因为这场疫情,老家的土特产严重滞销。我打电话问父亲:“家里的鸡蛋是不是卖不出去了?”父亲说:“开始以为卖不出去,但是现在村里的鸡蛋也没剩多少了。”我纳闷起来。父亲接着说:“现在村里都在自产自销,生产自救。有的学网上直播带货,从网上找销售渠道。有的是依靠亲属推销,老黄家的一千多枚鸡蛋,就是他女婿联系市里一个建筑工地卖了。老董家的鸡蛋,是他弟弟从外地开车回来拉到单位卖了。还有好几家到村里收鸡蛋,邮寄给外地的孩子。总之,各种方法都在用。”听完之后,我感叹不已。村里人正在用自己的韧劲和智慧,帮助自己渡过难关。

儿子已经等不及了,他说想早点回到湖北的爷爷奶奶家掏鸡蛋去。我支持他,因为村里的生活磨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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