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毛银鹏的头像

毛银鹏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09/05
分享

萍儿姑

 

萍儿姑一出生,她的父母就哭:本来吃了上顿愁下顿,又添一张嘴,怎么活?母亲没奶,父亲只得背着她,挨家挨户乞讨。

不到两岁,能走路,萍儿姑就跟着父亲各处跑跳。只要讨到三餐,一日就算打发过去了。

十二岁时,父亲把萍儿姑送给别人当童养媳。可她觉得半天坐着不动,一针一线地绣花憋闷,不如在野外掐枝花儿,放到鼻子底下,边闻香边走路舒畅。她便跑出去,又跟着父亲自由游荡了。

萍儿姑十七岁时,嫁给一个庄稼人。公婆说她好吃懒做,赶走了她。

萍儿姑眨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甩着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嫁给一个裁缝,过了十多年好日子,生下三个女儿,这裁缝却生病呜呼了。萍儿姑只得投靠别的男人。张三靠不住,便投李四,李四不行,再找王麻子。没料到,十五六岁的大女儿,和村里一个赤着脖,只穿条短裤,短裤还有洞的小子,搭伙吃住了。萍儿姑气呼呼地锁上门,碗筷等也锁在屋里,不给他们用。

萍儿姑头发凌乱,带着两个女儿,终于找到对河一个工人。与她生下一儿一女后,这工人又蹬腿了。

萍儿姑的儿子上树,几下就攀到树梢晃悠,萍儿姑站在树下望着儿子哈笑。后来,一大群姑娘围着他转,他随意指点,招手,摆手,鬓发斑白的萍儿姑眯笑。可不久,萍儿姑的儿子坐牢了。有人说他贩卖姑娘,有人说他打架杀人。儿子一进牢,就没出来。“养儿防老”的古话,在萍儿姑的脑里一塌糊涂。

过去的穷小子,而今成了大老板。可他和萍儿姑的大女儿,清晰地记得过去萍儿姑把碗筷等锁在屋里,他俩睡草堆牛栏,用芦葫瓢吃饭喝水,他们的眼角便不再扫萍儿姑了。

二女儿在没通公路的山村,拉耳朵就不到嘴。幸喜三女儿每年给萍儿姑两千元。可年没过半,而钱只剩一半了。萍儿姑摇晃着满头白发,进了细女儿家门。

亲家母正在邻居家打牌,说餐桌上有剩饭。萍儿姑吃了两碗冷硬的饭,咽了桌上碟里的几块豆腐,去厨房喝水,闻到浓浓的肉香,揭开罗罐盖,大半罗罐煮烂了的肉和饱胀的豆鼓,还有白净的山药。萍儿姑吸了几口香气,盖上罗罐盖,叹气。而亲家母一回家,就见碟浅了,便咧开嘴:“亲家母,你还爱豆腐呵!”萍儿姑堆着笑:“你这豆腐煎得香,拌的红椒丝也味儿足。”

萍儿姑的细女儿生了四个女儿,还不见儿子,这次又添了一千金,正在床上蓄月里。萍儿姑进门是空手,搓着。

萍儿姑在细女儿家一间没窗,堆满乱七八糟废品的小房里住下,从贴衣口袋内,掏出尼龙纸和手帕包了好几层的一千元,给细女儿:“你替我藏着。”萍儿姑常见细女儿和细女婿呵斥一大群女孩,像踢皮球,她心里针扎。一次,全家人都吃方便面,而一个女孩呆站在旁边,泪眼望着那些嚼得“叭嗒!叭嗒!”的嘴。萍儿姑不觉拿包方便面给她。细女儿一把从这小女孩手中夺走方便面:“偏不爱她!要你多事!”萍儿姑立在房门口:“我走!你把我的一千块钱还给我。”细女儿撇嘴:“哪里还有什么钱?那点钱,你早吃完了!”

萍儿姑倒在一团漆黑的房里硬板床上,抿嘴闭眼流泪。堂屋的碗筷脆响声和饭菜的香气涌到房里,可没一个人进房哄她一声。房顶、墙璧、废品和床板,都在摇晃,旋转。

第二天一大早,萍儿姑一身皱折破旧的衣服,一头稀拉的白发,一脸纵横的泪痕,在大街小巷中徘徊。碰上我母亲,母亲带她去我弟弟家,弄一大丰菜碗蛋肉面,萍儿姑一会儿就风卷残云了。“我好久没吃得这么饱,这么香了!”她坐在餐桌旁,望着我母亲,一包苦水,随着她的泪水,就倾倒而出了。

母亲留萍儿姑吃午饭,萍儿姑慌忙起身,拍着身上皱破的衣裳:“我这个样子,怎好让你儿媳看见?”母亲说没什么,萍儿姑还是匆匆地出了门。

母亲跟萍儿姑来到街上,问萍儿姑去哪里,她想找侄儿。母亲说她侄儿生儿生女,没见她一根面头。侄儿媳妇再见她,会与侄儿吵嘴。

萍儿姑仰望灰朦朦的天,长叹:“我是个讨米的命哪!生出来就讨米,黄土埋齐颈了,还得讨米。”萍儿姑低下头,在人车拥挤、尘雾弥漫的街巷里跌撞。风吹得她头上,仅剩的几根枯萎的白发,左颠右仆。

萍儿姑跌出城区,来到野外,伏在一座没有墓碑长满杂草的小丘前,大哭:“爹呀,你一生吃尽了苦,现在应该升了天堂吧!你带我去啊⋯⋯”嘶哑的哭声,惊得坟地的鸟雀,扑翅飞窜。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