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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银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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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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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咱们结个亲戚走



我马上六十岁,随时随意去家门口的公园散步,随心想事。一想到二十多岁时,也就是三十多年前,一位姑娘说的:“咱们结个亲戚走。”我就感到——一股暖流,“嗵!”地涌遍全身!



  天下女性

  都是我的

  母亲

  姐妹

  或女儿

  只有一个是妻子

  天下一家人




我在县城郊外开小理发店,还摆了两节柜台的副食。

一天下午,店门口走来一位姑娘,吃了两个芝麻饼,喝了一瓶汽水后,摸摸口袋,却说没钱。我立即粗起声:“你吃东西前,怎么不摸口袋?”她说,她的车在前面路口,她去拿。我看她穿着旧衣服,头发有些凌乱,大眼睛有些发呆,觉得她可能是诚实的乡下姑娘,便说好吧。

一晌后,不见影子。我不禁疑惑:“莫非她骗我?”我连忙骑车到前面路口,不见那姑娘。再往前走,还是不见。愣了大半天,我不禁咬牙切齿:“娘的!”

我瞪着眼,气呼呼地往回走,见那姑娘竟坐在我店门口。她说她的农用车,在我店斜对面的煤气站里。

钱,不用说给了。但到天快黑时,那姑娘还坐着,身子僵着不动,眼睛总茫然望着一处。我便问她为何不走,她看着我说:“我怕。”“你怕什么?”

“我大哥与我村里那个人,共包一辆农用车运客,大哥今天有事,让我在车上收钱。可那人老要我跟他坐在驾驶室里,还要我按他身边的车刹什么的。他老向晾在外面的女人裤衩望⋯⋯他说煤气还没罐够,得晚一点才能回去。”

“他是流氓!你夜里不能跟他回去!”我问她街上有亲戚么,她说她二哥在水泵厂,我便骑自行车送她去。

姑娘坐在车后座,说世上好人多。我说坏人不少。她说我是好人,我说我是怪人。

到水泵厂她二哥的宿舍,房门一把锁。别人说她二哥回家了,她立即睁大眼睛,愣住了。我问她还有熟人么,她咬着嘴唇,摇摇头。我说:“那就到我店去。你晚上跟我妻子一床睡。”

姑娘说跟那人说一声。我说:“不管他!死流氓!”“我去看看他装多少罐煤气,明天好算账。”我正准备与她一路去,但一想:对她来说,我其实是陌生人。那人如说我是流氓,我还说不清,便叫妻子同她去。

那人正仰在驾驶室里,翘脚架手,很响地吸烟,大口地吐出,真是腾云驾雾。姑娘刚开口叫他,他眼皮都没动一下,就把手向后一挥:“车箱去睡!”我妻子马上说:“她在我家睡,我是她嫂的朋友。”他随即坐直身子,瞪圆双眼。我妻子连忙牵着姑娘的手,走开。

到我店里,姑娘说不知道装多少罐煤气,还得去问。“那怎么好问的?”“我去问煤气站的人。”一会儿,她红着脸回店,气吁吁地说,煤气站的站长把她拉到阴处,盯着她喘粗气。我连忙粗着嗓子:“这也是个流氓!”

妻子叫姑娘洗澡,姑娘说不用。“这大热天的,怎能不洗澡?我有多余的衣裳。”姑娘还说不用。我笑道:“你在我们这里放随便些。说不定我们今后会到你家去呢!”姑娘才洗澡,并把她的衣裳洗了晾起来。

我叫姑娘与妻子在挂了蚊帐的床上睡,姑娘一定要在旁边的长椅上睡。这城郊的蚊子特别多,我点燃蚊烟,放在椅下。她说:“不用。”把蚊烟灭了。我又笑道:“你怕我们今后去你家?”再点上。我还把几本书和台灯放在椅旁,叫她如睡不着,便看看书。她慢慢曲着身子,轻轻躺下。

半夜,突然听到尖叫,我翻身爬起,朦胧中,姑娘正坐在长椅上,颤着腔,小声呑吐:“我梦见⋯⋯那人拉我⋯⋯”

我霍地站起身,大声吼道:“你不用怕!他如敢在我面前发昏,我就把他的头卸下来!”姑娘才长吁一口气。

我叫姑娘放心睡觉,她说想上厕所。厕所在郊外的田地边,我叫妻子陪她去。妻子怀孕好几个月了,走夜路不方便,叫我去。

我推开店门,外面月色明净,空气清新。姑娘挨近我走,我觉得不大合适,故意慢走几步,让她前走。她也放慢脚步,还是靠近我。我无意间发觉如水的月光,沐浴着青春线条分明的她,就如天仙下凡。她穿着我妻子新婚时的衣服,散发浓浓的香气,直钻我的鼻孔,我不觉双眼发花。

多年追求高尚圣洁的习惯,随即使我警惕起来:你不是早就立志——“一定要当人类最高尚的大作家”么?坚持到今天,多不容易!难道甘心这么发糊,毁了自己又害人么?——我不容自己有卑下的余地,立刻说:“姑娘,你今后要小心。有的人道貌岸然,假装帮你,其实也是畜牲!”

这话一出口,我就觉得眼睛明亮了,清晰地看见:又大又圆的月亮,高挂在蓝莹莹的天上;犁翻的土块,整齐地摆在地上,鱼鳞似的泛着光。花草树木的清甜气息,阵阵拂来,我不禁深深地吸几口,心肺都清爽透了。

姑娘似乎没啥感觉,还是平静地走在我身旁。她进厕所,我在厕所外不远不近地站着,不时大声咳嗽一下。她从厕所出来,又平静地挨近我回店。

天刚蒙蒙亮,姑娘就起身,准备换衣服回去,但她的衣服还是湿的。妻子说自己那衣服现在不穿,叫她穿去,她便说把她的衣服放在我这里。我笑道:“你真的没必要这样!”

我问姑娘身上有钱么,她说不用钱,走着回去。我便给她一张拾元的票子,叫她先买点东西吃,再搭车回去。她说早上不饿,搭车也只一块钱。我说在外离开钱不行,应该多装一点。

姑娘走了一会儿又回店,丢下九块零钱就跑了。

第二天上午,那姑娘斜着身子进店,放下一个大包,从包里拿出:黄亮的甜瓜、散发着香气的包子和芝麻饼。我说我们并没作什么事,她不该买东西来。

姑娘说她的父母说:“咱们应该结个亲戚走。”她大哥大嫂准备和她一起来店看我们,路上有事耽误了,今后再来。

妻子把这些东西给姑娘吃,姑娘说吃过饭,不饿。我们要她带回去,她坚决不肯,说东西太少了。她身上本来只有拾元钱,她还留下了一元。

不久姑娘又买了些吃食来,请我们去她家玩。我们说今后有时间便去,又说她不该买东西,方便时来玩玩就很好。而她没说什么话,一般是抿着嘴微笑。我叫她选一些书去看,她只拿两本小小说。

后来,姑娘来还书,还是坚持买了吃食。

再后来,我到别处开店,与姑娘失了联系。而每当我想起那姑娘说的——

“咱们结个亲戚走。”就觉一股暖流,“嗵!”地涌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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