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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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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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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


何兰老师臂里挟着教案和一些证书轻快的向校长室走去。这是她任教三年来最为喜悦骄傲的一天。上次会议上,领导鼓励她尽情释放自己的激情和知识,“你很优秀!想做什么就做吧!”这普遍平常的赞赏在评定优秀教师的特殊时期却包含了更为重要、隐秘的特殊意义。

在通过一个平坦宽敞的长廊时时恰巧遇见了周舒华,一位挽着发髻着装优雅的中年女教师。何兰礼貌尊敬的同她打了招呼。

   “你这是要到办公室去吗?周老师指着何兰手里的东西问到。“是的,我准备把资料送去审核,无论如何先试上一试。”“哎呀!你的才干是毋庸置疑的,凡是和你共过事的老师都再清楚不过了!”“哈哈,有您这句话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不过有一点你得多加留心。”周老师提醒道。

“噢!那是什么?”

“你要知道七年级的学生好容易离开了父母的管教加之想法怪异复杂,都个性得很!有时孩子们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倔的要命,爱逞强斗勇……虽说我们学校尤其重视道德品质管教,校规近乎苛责使人不敢轻犯。不过你把他们视为孩子难免宽容了些……并不是不好,只是怕你的学生懈于制度,毛手毛脚的犯了错。平时倒也罢了,只怕……”

   “嗯,就算是未雨绸缪吧,我多上些心。”

“哪!祝你好运!”

周老师的话像是飞鸟掠过林叶间时的无意鸣叫,还未射入天空便坠落到深厚静寂的土地中去。瞧!多可爱的天气!

       下午三点,一片雨云避开太阳不偏不倚的蹲踞在何兰办公室上方,散射着阵阵霾光。可谓世事难料,变化无常。谁曾想这番不以为意的闲谈竟一语成谶,一石激起千层浪,稍不留神,就会被席卷其中,即使有幸逃离上岸也难免呛些苦涩的海水。

“当我听到这件事时,我感到很生气,这是怎样一个粗狂无知的人才能使出这样可恶的手段,我嘴边将要溢出的是最可鄙的话语。但接着我立刻就由怒转悲了,震惊,羞愧但更多的是不可思议。因为我听到了你的名字,梁明。我没想到是你,我的学生,一个孩子!不论什么原因,我都无法那样做——把你视为凶恶野蛮之人用激烈的言语责骂你。我希望你能对我毫无隐瞒,为了这件事,为了你自己。”

梁明对班主任一反常态的震怒痛斥甚至厌恶的激烈反应颇感意外。他不免担心,老师对这类人是这般的深恶痛绝,自己还能好过吗?但一想到事情的因由不由得愤愤不平以至于眼睛里充满了不屑和孤傲。便索性用更加冷峻的沉默来回复老师。

  “梁明!作为打架斗殴的引发者你有责任将此事巨细无遗的讲述给我!你懂得朋友的含义吧,如果你将我作为朋友的话。”何兰又开口道。

      “好吧,打架不过是谁惹到了别人而别人又揍了谁,不过既是您要求的,我这就从头至尾的讲给你听。”梁明表情凝重略带怒气的叙说着半个小时前的打架事件。“是一个戴眼镜脸上有雀斑的卷毛小鬼刘波,他喜欢炫耀同时又把别人贬的一文不值,总是以一副居高临下的轻慢口吻和我们说话。今天他又从书包里故弄玄虚地拿出一个珍藏版的钢铁侠模具四处显摆。我实在无法忍受他那鼻孔朝下时的得意面相和两片嘴唇里发出的尖锐刺耳的乌鸦声。但是钢铁侠对我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尤其是这个闪光漂亮的模型。最终,我暂时抛弃了偏见禁不住请求他,希望可以摸一摸,哪怕就一下!哼!谁知他骄傲的面容下立刻露出鄙夷的神情,并刻薄卖弄起来……真是可恶!当时他就离我两步之地远,我并不是没有设想过到将来站在你面前时的后果。可是这事儿放在谁身上又能受的了呢?……然后就是您所知到的,我把他揍了一顿。如果您要让我跟他道歉的话我会照做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错了,至少并不完全错。下次我还照干。”

何兰听出来梁明因激动愤恨而微颤的言语里夹杂着无奈的语气,纵使她此刻保持着如何的愠色和平静也不能否认她的心里已经被这孩子气的强硬话语刺激得百感交集了。她无法也不能做到轻易地将梁明交由校规处置,即使将面对怎样的施压。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看到他那翻然悔悟,谴责羞愧的态度。

“不,梁明,我怎能单凭动手就来评判你的是非呢?你只是在受到侵犯被愤怒操纵的情况下做了你应当做的事。我们应当学会保护而不是委屈自己!”

   “什么!老师,你……你真是这么想的?我可以这么做吗?我从来没听过哪位老师会说这样的话,更何况是在我们这样以霸凌冠称的学校里!谢谢您的理解!”

“我的话还有另一半,这更重要并值得你谨记。虽然你为自己鸣不平无可厚非,但你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你的错误之处。你只要稍加运用一点批判思维,拿出一点优秀的品德出来就不难发现之后的打斗是毫不讲理的愤怒野蛮之举,在很大程度上是借机发泄内心不满和怨恨的情绪。就凭这点,你应该为此付出代价。你在最能展现文明和将平时所学之品质外现于实际时,却全然抛弃忘却了。”

“老师!我……我听不大懂。”梁明被这番带有某种理智和严肃色彩的话震慑到了。“我只知道他羞辱了我,我就用拳头反击。因为我尚且念同学情份,才就此罢手。况且他的手也并非单是用来写字的。”

   “是的,大多数人都这样认为,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一下和十下虽都是打,但这两者之间却存在本质上的区别,不仅仅是多少和轻重的问题,你能明白吗?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学生我都不希望你受伤害,我无法也绝不让你做到面对别人的取笑甚至暴力冲动时只会讲道理、沉默或是最无用的退缩,那太残忍了而且不公平!但是,无论如何你都要明白这个道理:当你打第一下时,上帝会闭上一只眼睛;当你再次动手时,魔鬼便现出丑陋面容。”

“……我很羞愧,您说的对!我再没什么可辩解的了。我真傻,偏要触碰这条红线,谁都知道那将会是什么。谁会像我这样莽撞愚蠢呢?”

“放轻松孩子,也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这并不全是你的错。谁又不会犯错呢,难道我们就有资格对你评头品足吗?”

“老师……”梁明愧疚惶恐的脸上慢慢绽放出感激盼望的神态,他多么希望可以哪怕仅是暂时躲在老师羽翼下避一些雷雨,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呢。仿佛自己已经接受了处置,只等这惩罚的“鞭子”真切的落在自己身上。受伤后的良知比这鞭子还要疼上千百倍深深地齿啮自己强烈的自尊心!

谁又忍心苛刻诚心悔悟而自责的孩子呢?即使不能帮助指引,至少给与一些宽容,爱怜。

“在接受惩罚之前,你去把刘波叫来,他的过错不比你少甚至更可恶。在我的臂弯里容不得欺负人的人!”

刘波瑞瑞不安地站在老师面前,嘴角处有些红肿,小臂处擦破了皮,伤口处还依稀残留着药水的痕迹。领口出的纽扣也被扯掉了,身上灰扑扑的有些狼狈。何兰看到这一幕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你可做错了?”何兰佯怒问道。

  “老师!我还不够凄惨吗?都是梁明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成了班里的笑柄。”

      “我还以为你要指着身上的勋章四处向人炫耀你的英雄印记呢!好容易出头一回,对吧!”

  “老师,你怎么向着他说话呢”刘波怒瞪着梁明没好气的抱怨道,“他就是个侩子手!”

“莫不是你先招惹的他?这件事情我已经大致了解了,现在自我反省是最明智的选择,这样我还会心疼你。人总得谦逊达礼些好。”

何兰看他们都不做声便又开口了,“你们也清楚学校的制度,此类事件是绝不姑息的。不过我希望有个不同的解决方法,最大限度的给与你们宽容,所以在此之前通知了你们的父母。”

倏尔,楼道里传来了稀落紧迫的脚步声,在安静的上课时间格外突兀刺耳。何老师扭头对他俩说:“为了你们能更好的了解彼此、换位思考,请到帘子后面去吧。看一看你们的父母是如何处理的。”

不一会,一位着明黄连衣裙的女士踏着急促的步子进来了,接着是一位男士和一对夫妻。先行进门穿着不凡的是刘波的父母,而梁明的父母则较为平常亲切些。

“我孩子呢,怎么会被打了呢?快让我见一见他,受伤严重吗?天呢!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一定害怕极了!”黄衣服女士一进门便直冲到何兰跟前追问。“这是谁做的!多么的可怕啊!学校可是向我们父母保障过的……怎就偏偏落到我的孩子头上,他的心灵该留下多大的创伤啊!”母亲不禁哽咽了,丈夫连忙在一旁宽慰。

  另位女士则连声道歉,“都是我孩子的错,做出这样令人羞愧的事。是我没能行使好母亲的职责才致使他做出今日这恃强凌弱的可憎之事。我们何尝不曾嘱咐告诫他,守本分,勿惹事,可他到底又听进了多少?你们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的孩子受一点委屈的。如果他还足够尊重自己母亲,保留一些脸面的话,就会立刻来到你们面前流下忏悔的泪水,尽表悔责的言语向您和您的孩子致以最真诚的歉意!倘若他依旧毫不知耻,我也绝不纵容他,定给你们一个好交代!”这位母亲又气又羞,说罢后脸上的潮红久久不能褪去。

这是一位多么通情达理,明辨是非的母亲啊!看到这一幕谁又会忍心罔顾情面去指责她的孩子呢?像这样一位母亲教育出来的孩子会有什么差错呢,即使有也一定是情有可原或存在不可知的委屈。

帘子后面无声目睹一切的两位孩子的心境都悄然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刘波本以看客之姿决意看到伙伴言语是如何谦卑但内心又倍受煎熬的向自己道歉的获胜心理在梁明母亲言语的照射下荡然无存,以至于感到自己卑劣幼稚。这样对梁明来说是不公平的。曾几时,自己如同豺狼,用狡猾的手段企图借猎人之手给粗鲁无理的小狮子一点教训。可毕竟是自己激怒在先,怎反倒怪人家的牙齿尖利呢?

而一旁的梁明也抱定了注意。绝不能让母亲受委屈,自己可以做任何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来弥补这过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妈妈!我在这,一点儿没事!您瞧!”刘波指着自己的身体走到妈妈身边。“爸,妈!你们听我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过狂妄自大用恶劣的语言羞辱我这位善良的朋友。而他又做了什么?被我激怒后自尊心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严重侵犯,被我无情刻薄的刀剑刺伤!难道我们能因被伤害的可怜朋友找自己报复而怒不可遏并由此指责唾骂他,将过错全部推及他人吗?所以妈妈,这些让彼此憎恨生仇带有偏见的小事是不是应该被我们抛弃呢?”

“啊!刘波,你……对不起,请原谅我吧!”梁明望着伙伴的脸庞羞愧的低下了头。

何兰为自己的“计谋”所达到的不可思议的成效深表满意。多可爱的一天!一切都水到渠成。

“阿姨,对不起,我为您儿子的事深感抱歉!从今以后我将抛弃过去无知的偏见和您的孩子做最好的朋友!”梁明又将手搭在刘波肩头“你愿意和我握手言和吗?像真正的朋友一样。”两位可爱的孩子在相互自责体谅的诚意中冰释前嫌,感情的奇妙变化让他们握手言和。

  这时何兰走到双方父母跟前说道:“我有一个请求,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帮助!”他们稍感诧异但随即就爽快的答应了,“您说吧,倘若有什么事可以帮上忙的话。”“我相信你们彼此对今天的教育结果必定的感到满意。但是我希望不仅是你们能够宽容体谅梁明的行为,还有那些决定此事性质的人,没有谁比你们的话更加具有说服力去改变一些`不争的事实`。我学生的名字明天就会出现在通报上、广播中、楼道里、教师手机上,他将会呆家里在不可得知的时间里痛苦的自省,忍受巨大的心理折磨……这实在是令人叹惋怜惜,因为或许它会通过更好的途径得以解决。我们都不希望此事的发生对吗?”荷兰恳切地请求道。

“……”

送父母离开时刘波附在母亲耳侧轻声私语。

父母们穿过平坦宽敞的长廊,耳边不断回旋着何老师和孩子们的话。儿子告诉自己何老师有望评选优秀教师,但若因自己搅得混泥影响了老师的形象,那么他将为此懊悔一生。况且没有理由让她失去资格。

 “当当当!”

 “请进!”

“你好,校长先生!我们是刘波的家长。”刘波的父亲说道。

 “噢?”

 “校长,就在刚才我们可以完全确信,我们的孩子在您这里受到了迄今为止最好的教育!这要归功于您的文明校园里有众多像何兰这样永不停歇地让宽容平和的光辉撒播在无数孩子们身上的老师。学生们得以借此光芒承沐知识,浸渍在美德的泉水中!多么高贵的品质!而现在我们只能用一些贫瘠的语言增添一点寡陋的赞美,然而这微小于老师而言却是最满足的甘酒令人陶醉!先生!您知识渊博更能洞察一切,我们为了那位可怜的小男孩来请求你,他是位无辜的好孩子!只要您对他稍加了解或者看看我们现在的认知就会明白了……”母亲饱含深情的向校长叙说着。

校长独自坐在椅子上对刚才来访者的话若有所思……他站起来向外走去,已经做好了决定。

有时候温和远盛强硬,如果这样的教育已经让父母和学生们深感满足和尊敬,自己还有什么可多加指责的呢。又何必费力多举让他们亲尝“戒尺”之后因痛悔改呢?不过毕竟破例或是说改变往往要顶着一定的压力,来自其他领导和老师,关乎未来行之有效以及对其他学生能否起到良好教育作用和说服力的压力。但至少这是一次成功,对学生、父母和老师们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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