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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小说
2018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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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有多远

中篇小说

 

 

 

爱有多远

 颜永江

 

                        

 

冬梅的男人出车祸死了,自那以后李家堡就传出冬梅与派出所老胡有那么一腿。这消息的起源是镇上黑屠夫传出来的,黑屠夫把这事说得有板有眼,由不得镇上的人不信。

黑屠夫说,老胡有事无事的总跑冬梅家,有时老胡就在冬梅家过夜。这干柴哪能遇上烈火,指不定老胡在冬梅的肚子里下好了种呢!

起初,镇上人对这话不信,都说黑屠夫曾经被老胡关过,是在造谣,想把老胡从小镇上走。不久公安局真来了人,针对老胡的事展开调查,镇上的人才相信黑屠夫没有说谎。镇上的人开始私下议论,老胡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与那小寡妇……

事情调查的结果并不是黑屠夫所愿。老胡仍在这个小镇上的派出所上班,倒是黑屠夫再一次被关进了拘留所……

蔡成接到去李家堡派出所上班的通知时,他好不情愿。他不想做老胡的部下。老胡的传闻太多,名声并不是很好,与他共事对自己的发展有影响。

李家堡离县城很远。派出所没有独立的办公用房,办公和宿舍都是设在政府的办公楼里。那里治安很好,很少有案子,正因为案子少,而且还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县局只在这个派出所安排两名警力。一个是所长老胡,另一个是早年从刑侦下去锻炼的小高。蔡成分配到李家堡派出所,据说是老胡亲自到局长那里要来的。老胡向局长要人是有原因的,老胡向局长说,派出所就他一个人办不了案。虽然小高分在李家堡,实际上没在派出所待几天,又被刑侦大队把人要了回去。老胡对这事有点气,找局长要了好几次,局长说刑侦是临时性抽人,要老胡顾全大局考虑一下刑侦大队的难处,要不了多久刑侦大队会把人送回所里的。一晃就是一年多,他还是盼不来小高。老胡因这事闹了很久的心,索性向局长提出换人,要了一个刚被录警的警校生。就这样蔡成被老胡“相中”,分到了李家堡。

蔡成虽不情愿去李家堡,也不想与老胡一起共事,但去不去不是蔡成能讲价钱的,他是新警,下基层这是入警后必走的程序。到所那天,老胡是在所里专门候着他。蔡成见到老胡的第一眼,感觉老胡不是别人传说的那种油腔滑调的人,外表一看就是那种诚实可信,忠厚踏实的人,看到老胡,蔡成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敬畏。老胡一脸严肃相,两须浓眉像卤过墨汁一样贼黑发亮。更为特别的是,老胡的两须眉毛中间分别长着几根长长的长寿眉,这给他冷俊的外表增添了几分威严。他除了笑时脸部有一丝善意外,再也看不到丝毫柔情一面,整个就是一个活关公。    

老胡从车上接过了蔡成的行李,领着蔡成去了宿舍,像对待刚从外面归来的儿子一样,为蔡成忙前忙后。宿舍里,老胡忙着为蔡成铺床。蔡成说不用老胡铺他自己能行,老胡急了,瞪了一眼蔡成,摊开被子,一个劲的将床单一甩,床单“哗”在空中展开,又慢慢而平整地落下,缓缓地铺在了床上。接着那双粗壮的手,娴熟得不能再娴熟地折开被捆扎得凌乱的被子,“呼呼”几下功夫,被子被叠成一个方块,端端正正放在床单上。老胡看了看发呆的蔡成,指着房子一角简易桌子,告诉蔡成哪儿是摆放茶怀,哪儿是专门用于挂放警服的。

蔡成看着老胡,感到老胡有点可笑。没想到外表冷酷的老胡,还有如此婆婆妈妈的柔情。老胡忙完这一切,冲蔡成“嘿嘿”一笑:下面该去熟悉下环境了!

一个上午的功夫,老胡像父亲带着儿子一样,在政府大院的里里外外转了一圈。

中午时,老胡在食堂里专门为蔡成点了几个菜,还要了两瓶啤酒,算是为蔡成接风。蔡成不喝,老胡急了,说蔡成看不起这个小镇,也看不起他这个所长。蔡成惊讶看着老胡,他不相信能从老胡嘴里嘣出这句话来。老胡不顾蔡成疑惑的眼神,自顾开了一瓶,“咕嘟咕嘟”往嘴里喝,一气下来,瓶内只留下少许白色泡沫。老胡揩了一下嘴角上的泡沫,冲蔡成一笑,接着开了另一瓶,将酒瓶递到了蔡成面前,语气有些不尽情理:喝了它!

蔡成还是不解地瞪着老胡,声音很轻:中午也能……

老胡知道蔡成的意思,他夹了些菜放在碗里,头也不抬,声音轻而严肃:只要不醉,这小镇上没人说你!

从食堂里出来,蔡成有了一丝酒意。老胡没让蔡成回宿舍,要蔡成在派出所门前过道的长木凳子上休息。老胡说这儿通风,比没有空调的宿舍凉快。更重要的是这儿离派出所值班室近,能听到值班室内的电话铃声,也算是值班。老胡交待完这一切,背着双手,晃悠着走出了政府大院。

蔡成望着老胡的背影,心里涌出了一丝莫名的悲怜。蔡成来所时就听说过老胡的事,老胡在李家堡派出所有了一些年头,局里前几年想将老胡调回局机关,他说他对这个小镇上的人和事有了感情,不愿离开这里。而蔡成听到的不是这个情况,流传说老胡看上了镇上的小寡妇冬梅,与冬梅好上了好些年,冬梅怕老胡进了城会花心,把自个给忘了,缠着老胡不让他回机关。老胡怕冬梅多心,也就死了回机关的心,做好了在李家堡持久战的准备,打算就在这退休。另一种说法是,别人说老胡在一次酒后糊里糊涂去了冬梅家,借酒兴占了冬梅的便宜被人举报了,老胡没脸面回机关,就留下来将错就错赖上了冬梅。

蔡成来李家堡时,机关的人当玩笑说过老胡被举报这事。举报他的人是镇上的黑屠夫李全胜。人家是用实名举报的,举报信中还有一段手机视频做为证据,视频是老胡从外面进入冬梅家的图像。信同视频是通过互联网发在局长信箱里,内容说老胡身为警察,强占民女,引起民愤,李家堡的老老少少希望公安机关严惩这种败类。举报者言辞凿凿,又有视频为证,局纪委不敢懈怠,对举报老胡的事立案查处,这一查倒把黑屠夫自己查了进去。

局纪委的同志按举报人举报的内容找了冬梅,也找了李全胜,最后才找老胡谈话。冬梅说与老胡好不假,但不是举报人说的那种。她与老胡之间就从没发生过肢体上的接触,更说不上举报人信上说的那样老胡强占民女。她想让老胡来强占,可惜老胡没这个胆。别看他外表很男子,他的胆贼小,这辈子也别指望他能来强占了。冬梅说到这里很气愤,骂是哪个烂了舌头的人爱嚼舌头根子?他老胡没娶老婆,自己死了男人,俩人好上又碍着谁了?要是这样说,她还真想赖上老胡呢!冬梅这话很直白,看上去她真是喜欢上了老胡。

老胡对纪委的调查很无所谓,他不否认他喜欢冬梅。说这不是别人所指的那种喜欢,自己都可以做冬梅的父亲了,哪来的像年轻人那种情呀爱。他是看着冬梅车祸失去了男人,一个人孤零零地艰难生活,是想帮她一把的那种喜欢。老胡承认冬梅确实有招人喜欢的理由,她心底善良,做事得体,在小镇上从不招惹是非,背地里不说人长短。特别是她模样可人,个子也很高挑,眼睛又大而圆,皮肤白净,说话的声音也很甜,挺招小镇上的人待见。老胡直言不讳地告诉调查的同志,小镇上还真有人上门给他保过媒呢,不过都被他婉拒了。不是老胡瞧不起冬梅是个农村妇女,老胡自然有老胡的想法。老胡五十大几的人了,人家冬梅才二十九,过了年才三十呢,他们俨然像一对父女,老胡又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他怎能接受这样一种爱情?

纪委的同志问老胡,黑屠夫为什么要举报他?老胡一听黑屠夫这个名字就来气,脸红得发紫,浓浓的两须眉毛一皱一皱,几根长寿眉上下跳动几下,愤愤地说:他是在陷害,他的话你们也信?

老胡说黑屠夫陷害他是有来历的。这个黑屠夫在李家堡小镇上算是一霸,这个人个子不高但很墩实,皮肤有点黑,长有一脸横肉。因为是在小镇上杀猪卖肉为生,别人都叫他黑屠夫。五年前,黑屠夫在县城里嫖娼被抓,老婆与他离了之后,黑屠夫就在小镇长上更横了,是不管有理无理都不饶人的那种人。小镇上的人越来越看不惯黑屠夫的为人,大家对他是惹不起就躲。有一天集日,黑屠夫照常出摊,中午时分相邻的肉摊早卖完了自己摊上的猪肉,而黑屠夫摊桌上的猪肉却文丝不动。黑屠夫迁怒于相邻肉摊屠夫抢了他的生意,一怒之下掀翻了相邻肉摊的屠桌,打了那屠夫。对方也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哪能受这般窝囊气,操起杀猪刀与黑屠夫对干。

老胡在所里接到报案,说市场上两个屠夫拿着杀猪刀对干。老胡想,这肯定是要出人命的,便风急火撩赶到了市场。此时黑屠夫与对方正打得不可开交,黑屠夫的手上被对方划了一道口子,血染红了他的衣裳。黑屠夫哪受得了这般委屈,挥舞着手中杀猪刀,玩命向对方冲去。老胡眼看就要出人命了,掏出手枪朝天鸣了几枪,枪声镇住了所有人。黑屠夫愣了一会,接着又一次舞刀朝对方刺去。老胡动作利索的一步上前,伸手抓住黑屠夫舞刀的手,一个漂亮地扼腕,黑屠夫“哎哟”一声,身子倒地,手里的杀猪刀掉在了地上。总算没有出现人命,但老胡沾上了一个难缠的角了。

黑屠夫因手被对方划伤住进了医院。经法医鉴定,黑屠夫手为皮外伤,没伤及筋骨,系轻微伤。这下黑屠夫真赖上了,不管老胡怎么调解都无济于事,黑屠夫就是不服,非要将对方抓进监狱才肯罢休。老胡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对方给他造成的伤害不足以去坐牢。再说了,这事的起因是他黑屠夫无理在先造成的,劝他得理且要饶人。黑屠夫气极了,一纸告状信捅到了公安局督察,说老胡徇私枉法,偏袒对方,借机报复自己。原因是老胡与黑屠夫同时爱上了镇上的寡妇冬梅,老胡见不得他与冬梅好,借这次机会来报复黑屠夫。这事听起来好似很合情合理,对民警涉及到男女感情的事是一个非常敏感问题,老胡竟与一个屠夫同争一个寡妇,还借机报复与之争风吃醋的男人?督察决定受理了黑屠夫的投诉,下到了李家堡调查,结果与黑屠夫投诉内容大相径庭。据冬梅说,黑屠夫向来对她不怀好意,当着众人的面也敢公然调戏她,冬梅还将这事告诉过自己的男人,男人与黑屠夫论过理,并且打了一架,这事全镇子的人都晓得的。不久后的一天,冬梅的男人那天收工很晚,天黑的时候才从田间里回家,在来的路上被车撞了死在路上,司机却逃得无踪无影了。自那以后,黑屠夫更加疯癫地追冬梅,冬梅每见黑屠夫就远远地躲藏起来。有几个晚上,黑屠夫竟然在她的窗前敲打窗户,害得冬梅不敢入睡。

督察听了反映后,要老胡根据冬梅的证词,拘留了黑屠夫。从此黑屠夫就象一贴狗皮膏药一样贴着老胡。

黑屠夫拘留期过后,为报复老胡,便跟踪了老胡。他知道老胡爱酒,总想在老胡的酒上面做点文章。机会终于来了,年终政府搞聚餐,老胡经不住领导劝,多饮了两杯。饭毕他想去看一下冬梅,于是带着酒意去了她家。哪知正碰上了找茬的黑屠夫,便有了这段老胡醉酒“强占民女”的视频,这次老胡有些怒了,黑屠夫因陷害老胡被再次拘留了五天……

蔡成坐在凳上想着老胡,睡意慢慢向他袭来,他合上眼睛,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境。

梦里蔡成听到值班室里的电话铃声在急促响着,身材高大的老胡匆忙走进了值班室。老胡接过电话后,飞奔去了办公大楼的楼顶。楼顶上,老胡与对面像似黑屠夫的男子对峙。黑屠夫在楼顶频频向老胡招手,还戏谑的对老胡说,他就是撞死冬梅男人的疑犯。老胡纵身一跃,跳到了对面楼顶,那男子飞身跳下楼跑向了河边的沙洲。沙洲上,一望无际的绿色芭茅被风吹成了一波又一波绿浪。男子在绿茵的芭茅丛中时隐时现地奔跑着,老胡奋力追赶,然而总是与男子相隔几步之远。蔡成想帮老胡一把,可手像被捆住一样费力。男子慢慢离老胡远去,空中响起男子狰狞地笑声,这笑声又像电话铃声。老胡从地上举起一块大石头,寻男子声音砸去,巨石落下,稳稳压在老胡胸口。蔡成赶过去帮忙,用力掀开压在老胡胸口上的巨石,可他的手钻心般疼痛……

蔡成醒来,看见老胡站在他的跟前,脸上表情十分严肃,古里古怪地问了句:睡着了?

蔡成揉了揉睡得腥红的眼:嗯!

老胡失望地走向值班室,身后响起了老胡再次问话:值班室电话响过没?

老胡这话让蔡成听起来很不舒服,明显是对自己不满。他觉得老胡很是可笑,平日里根本没案子可办的小镇,这么炎热的夏天中午还指望着有人打报警电话?蔡成没有回答老胡的问话,跟在老胡身后去了值班室。老胡瞪了一眼蔡成,抓起桌上的电话,翻看着电话中是否有未接来电。蔡成解释:就只一会儿,我没听到电话铃声!

老胡又瞪了眼蔡成,怀疑地问:真没听到响过?

蔡成肯定点头,老胡脸黑了,指着电话里的几个未接来电,简直在吼:这是什么?你呀你……

蔡成正要申辩,老胡的手机响了。老胡接上电话,一个劲的向对方道歉:局长,实在对不起,刚才去宿舍眯了会!什么?嗯!放心!只要从这儿过,就休想逃出我老胡的手心!

老胡挂上电话,又瞪了眼蔡成,然后麻利打开保险柜,从柜里取出了手枪,将枪递在蔡成手上。蔡成不解地看着老胡,心想,这回可真碰上大案子了。

老胡一个转身走出了值班室,向呆立在原地不动的蔡成:没时间跟你说,快叫上镇上的干部去渡口设卡……  

 

                           

老胡在镇政府大院的坪子里指名道姓地喊着政府的干部,宏亮的声音在大院里响得悦耳。

蔡成中午的时候确实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他竟然在值班的时候睡着了。值班室的电话也确实响过了好一阵,他在梦里迷里迷糊的听到了电话铃响。老胡刚接的电话是局长打来的,可老胡没有出卖他的意思,把没接到电话的责任自己揽了下来。蔡成想,老胡虽没有将自己值班睡着的事告诉局长,可这事肯定没完,凭老胡的倔劲,回来绝不会轻饶了自己。

政府宿舍楼里几名干部一边穿着衣,一边在问老胡。老胡不答,只是催干部快点。蔡成这时也围在老胡的身边,想听老胡说明究竟是什么样任务。老胡先分配了人,把镇里一个副镇长留给了自己。这副镇长腿有些行动不便,镇武装部干事老刘与蔡成搭配一组,每组就只俩人,三个组要在三个渡口设卡。老胡安排完后简单的说明了这次任务。他说,刚接了局长的电话,县城里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案,三名劫匪持刀将县城内某小区的一名妇女打晕后,用绳子捆绑在床上,嘴里还堵了布,然后洗劫了该户人家的所有钱物。劫匪共三人,个子高、墩实,年纪在二十六、七左右,其中有名劫匪特征明显,头上贴着一块纱布,可能曾经受过伤。这伙劫匪作案后,避开了城区的所有监控,沿山路向河对岸方向逃窜,很有可能在李家堡附近过河,然后上公路逃向外地。县局要求李家堡派出所组织人力,在李家堡沿河岸的三个渡口设卡,拦截这伙劫匪。

老胡的话很简洁,也很明了,三下五除二的把每组分守的渡口、责任、要注意的事项全交待得清清楚楚。

夏天的晌午闷热难受,蔡成同镇武装部干事老刘分在了不是主要渡口蹲守。太阳正值头顶,从河面上散发出来的水汽使人心烦难耐。蔡成选择河边的一艘渔船作掩体,俩人钻进了船舱,注意力全放在了河对岸的渡口。

老刘,四十来岁,他说话不但语速很快,还特别啰嗦。从钻进船舱的那刻起,就一直不停的在抱怨老胡,责怪老胡镇里这么多年轻的干部,为什么非点名道姓的要他。蔡成只是一笑,对老刘的抱怨很是理解,大热天的中午谁不想懒在床上午休?换了自己也是如此。蔡成是第一次真刀实枪,并且是与陌生人一起执行这样一个极具危险的任务,心里难免有些紧张,眼睛始终瞪在河对岸的码头上。老刘看出了蔡成的紧张,有意无意没话找话与蔡成海侃。蔡成无心与老刘闲聊,注意力仍集中在河的对岸,偶尔搭上一句,最多就是“嗯嗯”应付老刘。老刘见蔡成仍爱理不理,想着法子找话与蔡成聊天。

老刘说,像这样的任务他都参加了好几次了,没有一次案犯是从李家堡这个地方经过的。他还例举了前年县城里发生的那次持枪伤人案子,县公安局很肯定的说案犯是往李家堡方向来了,要李家堡派出所千方百计地把案犯堵在李家堡。老胡急急忙忙地把镇里所有在家干部全动员了起来,并且告诉干部那案犯有枪,在注意自身安全,同时一定要抓住案犯。干部们有的拿刀,有的拿了长长的木棒热情都很高,没有谁惧怕。因为老胡对大家说了,这个案犯要是在李家堡被抓了,这说明李家堡的综合治理工作非常好,基层治保组织非常牢靠,年底县里对李家堡镇评综治先进集体就没一点问题,县里还会对抓获案犯的有功之臣记功奖励,荣誉和实惠都有了,干部们听他这样一“煽动”个个劲头十足。大家也是在这三个渡口,从中午守到当天晚上半夜的十二点才接到通知,案犯在另一个地方被抓了。干部们除了有些惋惜外,对老胡一肚子怨气,都说老胡不尽一点人情。干部们从中午离开政府,半夜十二点才回来,老胡也没给大伙一口水喝。老胡不给大伙提供伙食的理由还很充分,说社会治安工作人人有责,抓案犯是大伙的份内事!后来也有几次这样类似的行动,但都与前次一样无功而返。再后来每当老胡在大院坪子里吆喝时,干部开玩笑说,老胡又在告诉大家狼来了,有的躲在屋里干脆不出门,参加的人就越来越少了,老胡自己干劲也像泄气了的皮球。再到往后,老胡就只有点名道姓叫人了,今天就是一个例子。

蔡成看了一眼老刘,知道老刘说的是实话,只是一笑,算认可老刘所说的这一切是真。老刘也一笑,跟着蔡成的目光向对河看了一眼,然后眼神又回到了蔡成的身上。蔡成不知是紧张还是船舱里太闷,汗水浸透了他的上衣,头上还在不停地冒着豆大汗珠。老刘将水递给蔡成,说这样下去会虚脱的,要多喝点水。蔡成接过了水瓶子,一口气干完了一瓶。老刘惊讶地看着蔡成,说他一看蔡成就是一个没经验的人,哪有这样喝水的,这不知还要守到什么时候,一旦渴了上哪儿去找水去,河水是不能直接喝的,大热天容易拉肚。蔡成一笑,又看向了对面的河岸。

老刘继续八卦老胡。说蔡成是初来乍道,对老胡不甚了解,老胡在李家堡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大伙说老胡在李家堡闲得无事,整天在小镇子上瞎晃悠。这小镇上本来人口不多,都是十分熟悉的人,谁也不会因鸡毛蒜皮的事上心认真,能让的都让了,唯独黑屠夫是这个镇上最刁的刁民。黑屠夫因老胡拘了他两次,对老胡耿耿于怀。他老去县信访办上访,告老胡打击报复。老刘说,这事老胡也有让黑屠夫误会的地方,他黑屠夫爱追冬梅就让他去追,他插在中间算哪一回事?其实老胡对冬梅也没那意思,冬梅与老胡的年纪差距也太大了,就是冬梅爱上了老胡,老胡也应该拒绝才是。好在上次黑屠夫检举老胡时冬梅担了担子,否则老胡也够喝一壶了。蔡成斜视了老刘一眼,他对老刘说这话有点反感,他不轻不重地反驳了老刘一句:老胡年纪大了点那有什么问题吗?老年人就没有爱情了?我看只要人家冬梅喜欢老胡,老胡就能爱!

老刘讨了个没趣,但他仍不甘心:可他是警察,并且是上了年纪的警察,总不能因这风流事闹得小镇不得安宁吧,那多不好!

蔡成听这话更来气了,他不知自己怎么了,突然想维护起老胡的尊严来了:老胡就怎么风流了?人家谈恋爱就叫风流了?那冬梅没男人,老胡没老婆,是哪条政策规定不兴老警察与寡妇冬梅相好?真是的!

老刘没想到这个第一天才来到李家堡的小伙子,竟然因老胡的事能与他抬杠,心里不是个滋味。老刘不再说老胡了,船舱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船舱里的空间太小,蔡成的身子紧挨着老刘,水面上的气温一浪高过一浪,船舱里就像一个蒸包子的蒸笼子,闷得老刘和蔡成汗流如柱。老刘仍在沉默,船舱里死一般沉寂,蔡成把头伸出了船舱外,想到外面透透气。刚伸出船舱的头猛又缩了回来,一股热浪灼在他的脸上,脸针扎般疼痛。就在蔡成从舱外缩头的时候,蔡成的手机响了,是老胡打来的。蔡成接了电话,老胡交待蔡成说,这个渡口虽不是重点,但也要作为重点渡口防患未然。一再嘱咐蔡成遭遇歹徒时,一定要先注意自身安全,第二才是抓捕。说完后,老胡要蔡成把电话给老刘,让老刘听电话。老刘很是不愿地接过电话,冲电话里的老胡第一句话就说,是不是对你新来的弟子不放心啊,有我在呢!蔡成听到老刘对老胡说这话时,他心里涌出了一丝暖意。

老刘退了蔡成的电话,骂了一句老胡,啰嗦!老胡真是的,这个渡口让我看才是真正最重要的,他也不想想,真要是歹徒从这个方向来了,歹徒人生地不熟,这里就是他们要过河的地方。蔡成看着老刘,老刘再次强调了一句:别认为我说的是瞎话!

老刘看着对河自言自语:从时间上看真要是来了也该到了这个地界了。

蔡成心里一阵紧张,脑子里不停地设计着遭遇歹徒时各种情形。他设计的第一种情形:自己冲在最前,老刘在他的身后,手枪上膛,上前朝歹徒大喊一声,紧接着鸣枪示警镇住歹徒,在歹徒还没回过神的瞬间,老刘上前给歹徒戴上手铐,然后向老胡报告喜讯;第二种情形是,他冲上前用枪顶着几名歹徒,让老刘上前给三名歹徒上铐,可老刘躲在他的身后,仍由他怎么安排就是不敢上前。他只得命令歹徒蹲在原地不动,向老胡求救,等待老胡的增援。可歹徒看到老刘惧怕,胆子渐渐大了起来,身子在一步步移动。蔡成鸣枪,歹徒凭人多势众,上前夺枪。蔡成三声枪响,击伤了歹徒……

太阳慢慢向西边移去,水面上开始吹起了丝丝凉风。一席凉风袭来,大量排汗后的老刘终于抵挡不住倦意,靠在船舱板上“呼呼”睡去。呼噜鼾声在窄小的空间内有些振聋,小船随着有节奏的鼾声在一颤一颤,船底的水面上泛起一层层波纹。

蔡成忍受不住,又不忍去叫醒老刘,只得把头伸向了船舱外,条件似的向河对岸看去。渡船在慢悠悠地靠向对岸码头,岸上,三个高个子男人在向渡船招手,一个高个子头上,一块耀眼的白布使蔡成的心猛地紧收。

蔡成忙缩回头,抓住老刘的手膀一个劲地猛摇,声音非常急促:来了!来了!

老刘猛然被叫醒,惊慌失措地要上岸。蔡成抓住老刘,说等歹徒上了岸才能冲出小船,防止歹徒利用渡公作人质。老刘此时向蔡成投去佩服目光。

渡船载着三名歹徒,从河对岸向这边划来,老刘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蔡成掏出了手枪,“哗”的一声将枪推上了膛。蔡成的这个动作干脆利落,但这个动作也给窄小的船舱里带来了一丝不安和极度的紧张。老刘曾经经历几次同一类型的堵截案犯行动,但最终因案犯没有在这里出现而收场。这次不同,渡船上,三个货真价实的家伙正向自己身边而来,这是三个持械歹徒,面前的小伙能否抵挡得住?老刘怀疑的眼神再次看了看蔡成,声音嘶哑地说,他给老胡打个电话,告诉他歹徒已上了渡船。蔡成仍注视着河中的渡船,没有回头看老刘,只是点头。老刘拿手机的手在哆嗦,在接通老胡电话的刹那间有点语无伦次,声音里参杂着十分不安和高度的恐惧。蔡成抢过老刘的电话,他向老胡说,已确定渡船上的三名男子与上面通报的体貌特征相符,可以肯定就是这次要抓的人。蔡成从电话里能听出老胡有些激动,老胡说这次绝不能让歹徒从这里逃脱,并嘱咐蔡成,要等歹徒上了岸才能实施抓捕行动,防止歹徒挟持渡公作人质,他立即带人赶来增援。最后老胡再次提醒,要千万注意自己的安全,不得鲁莽行事。老刘接过电话收好,哆嗦着说,老胡他们离这里起码也有三公里路程,又没有车,从他们的渡口到这里至少也要二十分钟。而歹徒从河中心到上岸最多需要五分钟,歹徒上岸到老胡来增援中间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差,这一段是他同蔡成与歹徒对峙的时间,有没有想过怎样渡过这段时间?蔡成没有作答,只是看了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渡船。老刘急了,催促蔡成快拿出一个方案。蔡成感觉面前的老刘有点可笑,并且还很使人心烦。心里暗自骂了一句:你以为歹徒都听你指挥?

老刘见蔡成不答,心更乱了,不安地看着慢慢靠近的渡船,身子也越来越抖得利害起来。蔡成有些愤恨地看了一眼老刘,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别抖!就这胆还想立功?

老刘不服,冲着蔡成:你不也在抖么?哎,到时歹徒真要反抗你枪法要狠点,我可不想将自己就交待在这里了。

蔡成看了看自己持枪的手,老刘说得没错,手在微微抖动,枪管明显在轻微地晃荡。他心里在骂,本来自己还很镇静,反倒是他不停地唠叨给他造成了心里压力,这手就不听自己使唤了。蔡成脑子里再次闪过先前设计的几种抓捕情形,但混乱的思维没有确切告诉自己选择哪一种方式较为恰当。

渡船慢悠悠地靠岸,三名高个男子跳上了岸,渡船撑开了码头,调头向河中心划去,老刘的身子抖动得将小船晃动起来。蔡成猛地冲出小船,一个箭步上岸,空旷河岸响起振耳喊声:不许动!

接着剌耳的三声枪响,在空旷的云端里久久回荡。三名歹徒椤在那里纹丝不动,呆呆地看着面前英姿小伙。老刘躲在蔡成身后,哆嗦着身子一个劲吼着歹徒:脱掉鞋子,双手抱头……

歹徒被押回了派出所。小镇上的事不过几分钟就从街头传到街尾,小镇派出所终于第一次破了一个大案,长期处于宁静的小镇一下子掀起了波澜。小镇上的人争先恐后地拥向派出所,想看一眼派出所抓住的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围观的人将门前过道围得水泄不通,老刘站在围观的人群中,眉飞舞色不厌其烦的向围观者一遍遍复述抓捕时那惊心动魄一幕。他的描述除了给蔡成形容得无比英勇以外,随着蔡成形象在抓捕中的升华,老刘也变得高大伟岸。

冬梅扒开围观的人群,一个劲往派出所挤。老刘占着道,冬梅笑笑地说了句:老刘,你都这么英勇了,人家老胡他们还沾了你的光吧!

老刘侧身让过冬梅,冬梅从老刘身旁挤过,老刘笑笑说了句:这次啊还真不是你家老胡功劳呢。老刘把“你家老胡”这几个字说得很重,围观者中有人在笑。老胡站在派出所值班室的门口,全身衣服湿了个透。冬梅看见老胡的第一眼就问老胡没事吧!老胡一笑,摇头说他没事。冬梅靠近老胡责怪说,全身都湿透了还说没事,要他快去脱了换件衣服,当心着了凉。老胡有些感激冬梅的热情,他说刚来的小蔡可能中暑了,要冬梅弄点姜糖水给小蔡解解暑。冬梅瞪了一眼老胡,嘴里唠叨尽想着别人,转身向外挤去。冬梅向拥堵在过道上的围观者喊让路,说老胡要她给新来的小蔡弄姜糖水解暑。过道让出了一条道,两边围观者目光看着从面前经过而毫不羞涩的女人。

黑屠夫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中,他看着冬梅从容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他冲着老刘戏谑调侃冬梅,说老刘怎么这么肯定说老胡就是冬梅家的老胡了?他问老刘,他见过老胡同冬梅的结婚证了,还是他见过他俩住在了一个屋,睡在了一张床上了?这话引起了围观者的大笑。冬梅不接话,也不与黑屠夫争辩,扒开人群走出了大院。

蔡成坐在值班室内,虚脱了一般四肢无力,门外的嘲笑声使他又一次感到愤怒。他恨多嘴的老刘,更恨刚才有人叫黑屠夫那个阴阳怪气的男人,特别是老胡一声不吭的软弱窝囊,让他感到蒙羞和耻辱。蔡成免强撑起身子,挤在了人群中,无力的手指着老刘,愤怒而憎恨地警告老刘,下次还要听到对老胡的调侃,他跟他绝对没完。黑屠夫不知蔡成是刚来的民警,看到蔡成为老胡叫屈,哟哟哟几声后靠近蔡成,用满怀敌意的眼神把蔡成全身上上下下打亮一遍,轻蔑地骂蔡成是哪家的野孩子,敢站出来为老胡说话。蔡成瞪直了眼,举起了握紧的拳头,他很想上前揍他一顿。老刘忙夹在中间推着黑屠夫,老胡挤向了人群中拉了把蔡成,吼着:别跟疯狗一般见识!

黑屠夫见老胡接了腔,寻衅的机会终于来了,他双脚跳得老高,泼妇般骂老胡老不正经。他说,他这辈子不把老胡告倒,他黑屠夫誓不为人。人群中有人朝黑屠夫嘲笑,问黑屠夫,他不是告了几次老胡么,怎么反把自己告进拘留所去了?众人大笑。蔡成朝黑屠夫“呸”吐了一把唾沫,骂了句:等着瞧!

两辆警车闪着警灯鸣着警笛驶入大院内,围观的人群为警车让开了一条道。刑警们下车与老胡办了交接手续后,将三名歹徒押上了车。车驶离了政府大院,老胡望着远去的警车,眼里流露出一丝骄傲和自豪。老刘看着老胡有些失望,警车走了,老胡没有在押走歹徒的刑警面前为他说话,他预先设想的老胡会怎样在上级面前夸奖他和怎样描述老刘临危不惧的场景,老刘一句也没听到。就这样走了?老胡在完成如此重大任务之后,他会不声不响的如此淡定,就连来所第一天的小蔡也没表现出特别的兴奋,他们是那样的平静,是那样的习以为常。老刘只是从老胡的眼神看到了一丝骄傲和成功后的自豪。

           

   冬梅这几天很开心。她的开心是从那天老胡安排给蔡成烧姜糖开水时开始,从那天起心里简直就是被灌了蜜那样甜得很,脸上时常挂着笑容,见人打招呼声音也变得更加柔软细腻。

     那天下午,老刘在派出所过道上说老胡是她的人,虽然这话她听了很多次,但这次她听起来格外过瘾。因为这是从老刘嘴里说出来的,老刘与老胡又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并且老刘代表的是公家人,如果老胡没对老刘说过他喜欢自己,老刘是不敢乱说的。几年了,冬梅就是喜欢老胡,可老胡对她总是若即若离,每当冬梅想表答她对老胡的爱,告诉他,她想同他一起走过下半辈时,老胡立马把话岔开,答非所问的说东说西。时间一晃就是三年,这三年里,冬梅因为身边没有男人,她经历了一些与常人不一般的不幸。正因为这样,老胡便成了她精神上的靠山。可冬梅捉摸不透,老胡明明喜欢自己,为什么老是藏着掖着,人过了这把年纪,他有这么内敛和羞于启齿么?冬梅想,过几天她就老刘说出的那句“老胡是她家人”这话,向老胡公开挑明了,她喜欢他,要与他一起过日子。

蔡成那天喝了冬梅的姜糖开水后,大汗淋漓了一阵,很快恢复了体力。他对老胡说,冬梅确实长得漂亮,人又贤惠,怪不得黑屠夫老是缠着她不放,他开玩笑似的说老胡,要老胡抓点紧,别让黑屠夫捷足先登了,到时悔就来及了。老胡一听这话,瞪了蔡成一眼,说蔡成一个毛孩子,哪里晓得冬梅和他的内心。蔡成说老胡也太胆小了,他一个黑屠夫有什么可怕,你又没有生活作风上的问题,人家冬梅也没说你占她的便宜,黑屠夫要上访就让他去呗,难道上级还管着你老胡不谈恋爱?再说了老年人也有爱情,黄昏恋怎么就不行了?

老胡变了脸骂蔡成,说这话也不感到害臊。什么老年人爱情?什么黄昏恋?那都是书上写的,电影电视剧里演的。他说他与冬梅压根儿就不是这么回事。他警告蔡成,以后少在他面前提这事。

蔡成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在这个小镇上听到了许多关于老胡与冬梅的故事。说老胡某天的晚上,手挽着冬梅的手,在河边散步,俩人笑得很开心,就像一对新婚夫妇那样甜蜜;还有人传说,某个下雨的晚上,老胡去了冬梅家,一去就是一个晚上,说不准干柴遇上了烈火,老胡准是在冬梅家过了夜。更有人说得连蔡成都无法相信老胡是这样一种人。他们说,有一天晚上路过冬梅的家门前,冬梅家房子不隔音,从房内传出老胡与冬梅的嬉戏声。过后不久,她家的灯就灭了,房里的床发出吱呀响声,冬梅在呻吟,她呻吟的声音很大,老胡“呼呼”地喘着粗气……

天快断黑时分,老刘扛着一张竹椅来到了派出所门前的过道上,这里通风,是纳凉的理想地方。蔡成刚从值班室出来,老刘见了蔡成放下竹椅,身子向竹椅上一靠,懒得理蔡成,闭上眼装着没有看见。

蔡成知道老刘还因那天下午,自己当着众人的面数落过他而生着气。过后想想,那次也是自己太过气盛,虽然黑屠夫接过老刘的话侮辱了老胡,但责任不在老刘,他这样数落老刘也有点过了,他想找个机会向老刘解释。老刘这几天见了蔡成有意躲避,并不想理他。

蔡成看着老刘故意闭眼,在木凳子上坐下,手在老刘的身子上碰了碰,声音很轻:我知道你没睡,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

老刘仍闭着眼,很不耐烦地说了句:没有!

蔡成看着老刘爱理不理的样子,一下子不知怎么继续与他交流,唐突地说了一句:这些天我听到了很多关于冬梅与老胡的故事!

老刘“哼”了一声,接着语气生硬的嘣出一句:那都是黑屠夫那儿编的!

蔡成沉默不语,老刘睁眼看了一眼蔡成,然后又闭上眼:少听外面瞎胡编,别人不知道,我老刘还不知道他老胡是哪样人?真能扯!

蔡成见老刘说到老胡就来劲,与老刘聊上了。老刘说,他与老胡在李家堡有了一些年头,在这里他与老胡是最为要好的朋友,老刘也承认,老胡有时嫌自己多嘴,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好关系,就是因某一件事暂时达不成一致,吵归吵,争执归争执,红脸归红脸,过后还是一样。老刘就是因老胡事后从不计较,才走得这么近。时间长了,自己也慢慢清楚老胡是一个正直好人。他说蔡成听到外面对老胡的传言,那都是黑屠夫故意弄的,这事一年一个花样,弄得老胡在李家堡很尴尬。其实小镇上的人对这些传言不信,他们看到的老胡不是传言中的那样坏。久了,小镇上的人只当是一个笑料在茶余饭后时闲聊。老刘反问蔡成,小镇上的人几时听到了人家冬梅在房子里呻吟了?老胡几时在她那里喘粗气了?黑屠夫见了老胡往冬梅家去就拍了视频,那时他们怎么不拍段视频做证据去告老胡?

老刘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倒是埋怨起老胡来了。他说,这小镇上的人都知道冬梅喜欢上了老胡,也晓得老胡喜欢冬梅。几年了,老胡就是没把这事认真,总是与冬梅不冷不热的,闹得小镇满是风雨,让黑屠夫有了说事的把柄。老刘找过老胡,认真地提过他俩的事,可老胡就是含糊其辞哼哼哈哈没表个态,还说他这辈子没福份消受像冬梅这样的女人了。

老刘说到这里,漂了一眼蔡成,说老胡说这话时他感到奇怪。他爱着冬梅,冬梅也爱着老胡,这一拍即合的事,他怎就没福消受?老胡还郑重其事地说,等到了他退休时,他再告诉老刘有关他自己的事。

老刘“嘿嘿”一笑,这笑有点勉强,然后用扇子使劲扇了几下,说老胡这人有点琢磨不透,心里很能藏事。老刘早就听人说过,老胡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从老山前线下来的人,因为立过战功,又因他在战斗中负过伤,那年退伍就被分到了公安机关。至于他伤在哪里,老刘一概不知,老胡也只字未提。老胡在机关里待了几年,组织上也为老胡张罗过婚事,可总是女方瞧不起老胡而告终。据说老胡退伍回来那年,经人介绍,老胡认识了县里的女团委书记小周,小周见老胡外表英俊,又是上过前线的军人,便与老胡处了朋友。事情还没过几月,小周与老胡很快便吹了。谣传说小周提拔到了县里的领导岗位,便与老胡分了手。老胡从那年起就被分到了李家堡镇,在镇上的派出所里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从县城下到李家堡后,别人给老胡介绍了好几个对象,老胡没相中一人。从此,再也没人向老胡提过婚事。老胡的爹曾经为儿子的婚姻大事,到派出所逼着老胡定计划表态,老胡总是答应得很快,却未行动。几年后,老胡的爹去逝了,就再没人去管老胡个人的事了。

老刘说,老胡自己觉得活得很实在,经常说人活到了这个份上,感情的事就没了年轻时的那种激情。可别人不这么认为,大家都说,老胡是因第一次被县里的女领导小周抛弃了,心里产生了阴影,才造成了他现在孤身一人的结果,孰是孰非只有老胡自己知道。在老刘看来老胡是放不下那小周,毕竟小周是他的初恋,老胡又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他怎能忘了那段感情?

老胡与小周是因什么分手,老胡没说,别人也不好过问。有人说是小周提拔了,当了县领导瞧不起老胡,与老胡分了手;也有人说老胡在那方面没了功能,怕伤了小周,便主动与小周分了手。这事也无法考证,不过从现象上看,老胡对小周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小周与老胡分手后,与县里的一名年轻领导结了婚。十多年后,小周被查出了患有癌症住院,老胡还偷偷地去过医院看望过小周。后来小周去逝的那天,有人看到老胡心情特别不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哭了一整天。老刘说到这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对老胡的一生感到惋惜。

蔡成听了老刘讲的故事,对老胡突然产生了怜悯之情。他问老刘冬梅与老胡虽然有些年龄差距,明白人都能看出,老胡对冬梅是有感情的。

老刘瞪了一眼蔡成,看着天花板拖着长腔:可老胡就是不接招喽……

蔡成来李家堡接近一个月了,这李家堡还真像大家说的那样平安无事。小镇上除了集日那天忙点外,余下的日子老胡带着蔡成下到各村,找村书记、村主任嘱咐这嘱咐那,总是那么千遍一律的交待他们防盗防火防事故。蔡成虽感到这日子过得没有他之前所想的那样轰轰烈烈,但与老胡一起倒也觉得实在。在李家堡老胡可算得上是受大众喜欢的人物,外表虽冷酷些,可镇里的人都说老胡是一个外刚内柔的正直人。老胡下到村里逢人便说蔡成是他的徒弟,是老胡的徒弟自然受人待见,所以蔡成感觉没有白来李家堡。

又逢了小镇集日。老胡起了个大早,在坪子里大声喊着蔡成的名字。蔡成听得清,懒洋洋答了一句。等蔡成下得楼来,坪子里老刘正与老胡说着什么。蔡成不知老胡今天发了什么疯,这么早把他从床上叫起。

老胡见了蔡成,冲蔡成说了一句:去现场!

蔡成忙跟上几步,随在老胡和老刘的屁股后面走出了政府大院。现场离政府大院很近,出了大院的门,三十米就到了集市的中心。平日小镇的集日早上人不多,上午十一点才是赶集人流的高峰。现场位于集市中心的李万福布料商店内,商店门前围满了人,人群中有人在高声大骂,有人在恶语诅咒。围观的人群见了老胡,大骂声和诅咒声突然停了下来,自然地为老胡让出了一条道。老胡很严肃的将塑料袋子套在鞋外,蔡成和老刘也学着老胡的样子。一切停当,老胡看了一眼四周,要蔡成拍了外面的照片,然后才进了现场的里屋。屋内一片狼藉,花花绿绿的布料散落一地。

李万福说店里价值八万余元布匹不翼而飞了,这是他一家多年的积蓄。老胡没吭声,只是要蔡成把现场拍好照,然后退出了现场。

老胡在现场外问完李万福的情况后,给局里的刑侦大队的小高打了一个电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小高是有福之人,这人一走,小镇上就有了大案,最后才说了重点,他要刑侦及时来人!

小高同刑侦的技术人员中午才赶到李家堡,小镇上李万福布店里布匹被盗的事早已传开了。黑屠夫在人群里煽动说,派出所是没这个能耐能破了这桩布匹案!蔡成想过去揍黑屠夫一顿,好解解多日来压在心中的不快。老刘制止了蔡成,老胡也说让他去说吧,这案子确实也没有破,等破了案黑屠夫的话就不攻自破了。

小高同技术员们说,从现场分析应该是一起流窜作案,并且这案子还得交给他们李家堡派出所来办,局里的刑侦实在是抽不出人来。他们要老胡同蔡成先从与李家堡相邻近的各路口查一下监控,或许能找到一点线索。老胡一笑,问小高:你刚离开李家堡不到两月,这附近几时装了监控了?

小高一听老胡这话虽有些刻薄,但也切中了要害,是自己忘了李家堡周边就没装过摄像头。小高冲老胡一笑,看了一下蔡成说:这事派出所先办着,等有了线索刑侦再派人来一同侦办……

 

李家堡有了李万福家的案子,就不再平静了。

布匹被盗案给老胡和蔡成俩人身上增加了压力,本很平静的小镇就因这起案子的发生,使小镇上的人渐渐改变了对老胡的看法。

黑屠夫四处放话,说老胡没有侦破这桩案子的本事。原本对老胡充满信心的镇上人,因这案子迟迟未破,都说黑屠夫的嘴很毒,能预知后事。

老胡和蔡成早就听到了小镇上的风言风语,老胡说,这案子本来就没有破,镇上人说些风言风语的话也很正常。不管黑屠夫也好,白屠夫也罢,就让他去说呗,懒得去听他们说三道四。只要自己一心破案,老胡相信,这案子终归是要破的。

但老胡很奇怪,价值八万多的布匹小三轮能装一车,而盗贼不留任何痕迹从小镇上没了行踪。老胡闷了几天,还是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附近以及周边老胡同蔡成都去查了,却查无线索。老胡还按发案的大体时间,运赃的车该在什么地方天亮,然后在什么地方该有人撞见,分别按不同方向和路程做了推算,按推算的结果,分别进行了走访。但结果并不理想,作案人就像从地球上蒸发一样。

老胡问蔡成,这案子要是他作案,会怎么运走赃物?蔡成不悦,老胡是被这案子搞糊涂了,打了这么一个十分不恰当的比喻。蔡成想了一会,还是说了自己的看法。人与人不同,思维当然不会一致,真要是他,就不会去作这个案子。老胡问,这案子够大,也有好几万元的价值,能弄到手是一个农民工好几年的收入。蔡成这时一笑,笑老胡在这个小镇里待久了,就这么个布匹案子还让他分析来分析去,刑侦大队小高不是说了吗,这就是个流窜作案,案子当然难破了,机会好,案犯销赃时说不定会有线索。否则,黑屠夫的话很可能就要实现!

老胡“哼”了一声,对蔡成的话不满。蔡成看出了老胡的心事,小镇里二十几年了却碰了一个难破的案子,还让他破不了,心里难受不是滋味。蔡成很理解老胡,但他的那个比喻却伤了自己。自己怎么会去做这鸡鸣狗盗的事,恰似老胡问和尚借梳子一样,蔡成没这个经历,就更谈不上是他作案会如何运走赃物。蔡成见老胡不吭声,就随便说了声,要是他,除非自己是本镇人,盗了这些布匹藏在家里,哪儿也不去,等过了风声再运出去!

老胡听到这里,几根长寿眉在浓密的双眉间跳动了几下,一拍大腿,看着蔡成,说蔡成真是近山知鸟音,近水知鱼性,赞赏蔡成与自己想到了一块。

蔡成不解,说自己就是随便这么一说,别把他的话当真。老胡一笑,说蔡成是怕推翻刑侦划定的流窜作案这个侦查范围,其实刑侦提供的侦查范围也只是一个初步设想,经他们工作了半个月后,老胡认为这个范围有点偏离了案件的实际,人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一车的赃物运走哪有没留半丁点痕迹的道理?老胡打了个是蔡成作案会怎么处理赃物的比喻,因为蔡成同他一起调查了半月,想听蔡成是否也有推翻刑侦划定侦查范围意思,想不到蔡成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把作案的人也放在了本地人作案这个思路上。既然俩人想到了一起,老胡要蔡成仍同老刘一个组,围绕李万福商店被盗那个晚上,秘密切查小镇上年轻人的活动情况。

寡妇冬梅这些天也没睡好,黑屠夫四处说老胡没有破李万福商店被盗案的本事,这事搁在她心里难受。老胡是谁?是她深爱着的男人,黑屠夫凭什么说她家的男人没有破案的本事?这话难听不说,分明是在挑衅老胡,让老胡在这个小镇上没了颜面。她要去找老胡,问他真是破不了这案?

老胡见冬梅总是一脸的笑,问冬梅黑屠夫就这么有把握说派出所破不了这案?就是破不了对黑屠夫、她又有什么影响?冬梅气了,板着脸说她是耐不得听别人说老胡的坏话,不是老胡在,她才懒得去理这些事呢,他黑屠夫是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老胡再次一笑,自言自语说黑屠夫对这事真很上心。然后他问冬梅,她不想看自己在小镇上闹笑话?冬梅说老胡是在说屁话,她能看着老胡出洋相?说老胡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老胡长寿眉动了动,说这事就好办了。冬梅不解,一脸的疑云。老胡要冬梅把脸靠近,冬梅脸胜桃花,暗喜老胡终于主动与自己近亲了,她眯上眼羞羞答答地把脸靠向了老胡。老胡的嘴贴在冬梅耳边,老胡说话时吹出的风是暖的,弄得冬梅耳朵痒痒,心像小兔一样跳过不停。老胡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冬梅感到老胡的嘴已经离她的耳朵很远。

冬梅睁眼,看了一眼老胡,问:完了?

老胡嘿嘿一笑:完了!

冬梅瞪了一眼老胡,很是失望地离开了派出所。

蔡成同老刘在一起调查时,他向老刘说了他第一天到所时做的那个奇怪梦。老刘叹了一口,他说老胡这辈子同黑屠夫可算较上了。老刘告诉蔡成,老胡心里藏着很多事,这黑屠夫与老胡不仅仅是冬梅的那点事儿,冬梅老公的死,老胡实际早就想到了一个人,是不是黑屠夫老胡不说,老刘猜,在老胡的怀疑人员名单里肯定是少不了黑屠夫这个人的。老胡不愿离开李家堡,或多或少与冬梅男人的死有关,他放不下这个案子。这次又出了个李万福商店的案子,老胡要不把这案子破了,恐怕在李家堡待不久了。

冬梅又见一群人围着黑屠夫,听黑屠夫在煸动老胡没有破李万福家案子的本事。冬梅气得不行,冲进人群质问黑屠夫,说老胡破不了这案,你黑屠夫有本事把这案子破了?他指着黑屠夫,说这案子不是老胡没这个本事,他是念着李家堡里的人都是安份的人,不想把这事弄大了,把偷布的人送进监狱,老胡是想等作案的人自己想清楚了去派出所自首,争取个宽大处理。众人哄笑,黑屠夫也笑了,他嘲笑冬梅挺会替老胡说话,他老胡想让作案的人自首,作案人不自首呢,那人家李万福家的损失他老胡赔么?他还问冬梅,老胡什么时候说这案子就是咱李家堡镇子里的人干的?是老胡昨晚又到她家吹枕头风吧,不然你冬梅怎知老胡的想法?

蔡成听不下去了,想上前揍黑屠夫一顿,被老刘拉了回来。冬梅气得脸红,她冲黑屠夫,理直气壮说,老胡昨晚就在她家过夜了,在床上他是这么同我说的,你怎么的?人群里一片哗然,接着人群里有人在开始私下议论,说老胡的话应该可信,这贼很可能就出在李家堡,俗话说远贼也有近脚,否则别的地方盗贼是不会来李家堡作案的。黑屠夫见人群开始相信冬梅,便又起了哄。他问冬梅,你不是说老胡胆子贼小,他敢上你家过夜?别把自己想得太美,指不定老胡还瞧不上你呢?

冬梅这次真来火了,这是她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发火。她手指指着黑屠夫的鼻子大骂,骂黑屠夫就是一个恬不知耻的色狼,明知老胡没这个胆,他为啥要去告老胡与自己有作风问题?问他安的是何心?黑屠夫第一次看见冬梅敢在众人面前撒泼,并且敢公开承认老胡去她家睡过,就连办案的纪律也不要了,把秘密说给了冬梅听,这老胡肯定是冬梅家的人了。人群众里开始有人帮着冬梅说话,问黑屠夫,之前他告老胡有作风问题,这次怎说老胡不可能与冬梅在一起,这不是自相矛盾?黑屠夫自知失言,忙找了个借口,说好男不与女斗,溜出人群走了。

蔡成问老刘,冬梅的话老胡真是这样说了?老刘不语,看着散去的人群,答非所问的说,这下定有好戏看了。蔡成更是不懂了,反而责怪老胡,说老胡一边要他们秘密调查,一边自己又把秘密告诉冬梅,这老胡是不是老糊涂了?

接下几天冬梅来派出所次数也频繁起来。她来时只同老胡说话,蔡成只当是老胡与冬梅在谈情说爱。他对老刘说,老胡同冬梅肯定有戏。

镇上的人经冬梅与黑屠夫的较量,平静的小镇上开始了热闹。小镇上的人都在议论,李万福家的案子是不是黑屠夫干的,要不然黑屠夫这么肯定的说,老胡就没破这案的本事。有人反对这种说法,真要是黑屠夫作案,那黑屠夫典型的一个猪头,自己作了贼还敢跳出来与老胡作对,那不是找死?肯定是黑屠夫知道了什么内情,又不愿告诉老胡,让老胡在这出尽洋相。镇上有人在议论,最近看到寡妇冬梅变了,变得爱串门了。冬梅到了晚上就东家门进西家门出的,一下子与镇里的人亲近了许多。

镇里的人都知道冬梅与陈老太婆要好,陈老太婆的年纪不算很大,也就七十刚过,因她的辈份在镇子里最大,别人就叫她陈老太婆。老太婆儿子们都去了外地工作,起初老太婆随了儿女在城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但老人不习惯又回了李家堡,孤身一人生活在这个安静的小院里。冬梅男人没了后,她常去陈老太婆家。这天晚上,冬梅双去了老太婆家,老太婆要冬梅坐下。她问冬梅,镇上的人都说她与老胡好上了?冬梅脸红,看着老太婆笑而不答。老太婆也笑,她说,真要是好上了,那是冬梅的福气,她说她看得准,老胡是一个好人。冬梅点头。老太婆又问,李家的案子真是镇子里的人做的? 冬梅回答,她是听老胡说的,是不是等老胡破了案就晓得了。陈老太婆一笑,点头,她说她相信老胡有这个本事。然后叹了口气,望着天上的星星,说这人呐就得本分才是,隔壁家的老李孩子就是不听话,老李一家深更半夜的起来教训孩子,闹腾得很凶,逼着孩子剁掉了一个手指。说完又长叹了一声。

冬梅问老李家怎么了?老太婆说这几晚老李家总是吵闹,她也不是听得很清,她隐隐约约听到老李逼问他家的老二,是谁让他这么做的。老二总是不作声,然后就听到一声刀剁钻板的响声,接着老二惨叫。老二哭着说,这事黑屠夫知道。第二天,看到李家老二的手包着一块纱布从门前过,老太婆还问了句老二,他的手怎了?老二一笑,说是他修车时被铁片划破了。老太婆说完,又自语,这老二虽不听话,但也不会在自家门前做那缺德的事。

冬梅从陈老太婆家出来后,去了派出所。

在门口冬梅碰到了蔡成,她问蔡成老胡是否家。蔡成一笑,告诉她老胡正在房里呢,并给冬梅使了个鬼脸。天黑,冬梅看不到蔡成对她使坏,匆忙走向了老胡的宿舍。蔡成看着冬梅的背影,忙给老刘打了电话,告诉老刘,寡妇这回怕是真要到老胡房里过夜了。电话那头老刘“呸”了一声,骂蔡成无聊!蔡成找了没趣,想不到多嘴的老刘还这么护着老胡的荣誉。

冬梅什么时候离开老胡的宿舍,蔡成确实不知情。他被老刘骂了一顿后,顿感自己确实无聊。尽管老胡与冬梅有那么一回事,这也很正常,他们俩也属正常恋爱,容不得他中间看稀奇。

第二天,老胡起了一个大早。早饭刚过,老胡就叫蔡成去了办公室。蔡成想,肯定是老刘把昨天给他电话的事告诉了老胡,他自认等着挨批。蔡成去了办公室,老胡一脸的笑。蔡成见着老胡笑,心里就不是滋味。他后悔昨天晚上就不该给老刘那个电话,更不该拿老胡、冬梅他俩说笑,本来老胡就忌讳这事,这不是自找麻烦?

老胡要蔡成坐下来,蔡成忐忑不安地坐在了老胡对面,中间隔着一张办公桌。老胡又“嘿嘿”一笑,他问蔡成,早上是否见着了老刘?这一问让蔡成心里更没了底,心想这下完了,肯定多嘴的老刘将事告诉了老胡。老胡见蔡成不答,又说了句:问你话呢,老拿眼睛看我干吗?蔡成才回过神,慌忙回答他还没见着老刘。老胡接着说,要他同老刘上午把镇上李林的老二李伍子找来,要秘密的不能弄出动静的找到派出所来!

蔡成点头,接着有些不解地看着老胡,甚至好奇地问老胡:是他干的?

老胡一笑,不正面回答蔡成,只是说把人找来问问。蔡成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谢天谢地老胡没有提起昨天晚上他给老刘的那个电话。蔡成离开了办公室,走时老胡再一次嘱咐,让他别弄出动静!

老刘同蔡成在去李林家的路上分析,老胡为什么要找李林家的老二。据老刘掌握,李林家的老二也算得上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四年前去过大城市,见过大世面。回来后就一直在家安分守纪的过日子,也没听说过他在外面惹是生非,老胡怎就想到要找他呢?万福家的那个案子该不会是他干的吧。蔡成一笑,说老刘是看表面评价人,老胡要找李家的老二自有找他的道理。不过让他同老刘不懂的是,老胡坐在家里怎突然想到了要找李家的老二了?蔡成同老刘突然明白了,齐声说出了“冬梅”这个名字。

李伍子一人在家。老刘说想找他家的老大去一趟镇政府,核实一下他爱人娘家的侄子当兵的事。李伍子背着手,没好气地说,他俩口子前天就去了娘家一直没回。老刘说这事不复杂,他去也一样,就是在那个摸底表上签上他老大的名字就行。李伍子有些迟疑,老刘转身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如果你不去,那就把这个入伍体检的名额换了,不过你老大回来你得给他说清楚,我们来过你家,是你不去签字才换了名额的。李伍子想了一会后,跟在老刘的屁股后面走出了屋子。

李伍子跟着老刘绕到了李家屋子的背后,蔡成跟在李伍子的身后,他们从屋后沿山脚下的小道进了政府大院。李伍子进院后老远看到了老胡,他停住了脚,老胡低头进了派出所。李伍子才迈动了双腿,跟着老刘进了镇人武部办公室。刚落坐,老胡笑眯眯地来了,在李伍子的对面坐了下来。李伍子见老胡进门的那瞬间,脸白了一会,一只手插进了裤兜里。其实这个动作老胡早就收入眼底,老胡看到李伍子的手指上缠有一团纱布。

李伍子没与老胡说话,装着不认识老胡,问老刘表在哪里,他签了字还得回去做事。老胡仍在笑,然后他替老刘回答,说既然来了就别这样急,把事说清楚再回也不迟。李伍子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慌忙问不是老刘要我来填表吗?老胡“嘿嘿”一笑,他说表是要填的,但不是征兵的表。李伍子突然紧张了,他起身用愤怒来掩盖他的内心不安。老胡不紧不慢,不温也不怒,用手示意了一下李伍子,让他坐下。李伍子无奈,按老胡的意思又坐了下来。老胡说有些事他不用再装了,如果再这样装下去,填表是少不了的,不过填了表他就不能坐在这里说话了,那得换一个地方,到县公安局的看守所,那地方虽然清静,可就没有这么自由。李伍子强装着不懂,问老胡这话是什么意思,倒时蔡成忍不住了,骂了一句,你自己的事还用得着别人提醒?

老胡看了眼李伍子,要李伍子把插在裤兜里的手抽出来。李伍子不敢不从,抽出手,抖动的手食指短了一截,并且缠了厚厚一层纱布。老胡一笑,问李伍子,他的手指是怎么断的,该不用他们来解释吧,他还说千万别听黑屠夫的话,这李万福家的案子他老胡是要破定了!

李伍子低下了头,轻声的说了一句,黑屠夫与他没有关系。老胡又是一笑,说那就填表吧!李伍子见老胡拿出了表格就要下笔,双膝下跪,忙说他愿意说……

老胡将李伍子送出大院门口时,看着伍子的背影他的脸笑得很灿。

                      

老胡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李万福商店被盗案的侦破,老胡从来没想过有这么顺利,顺利得全不费功夫。李伍子怕老胡将他关进看守所,把那天晚上盗窃李万福商店布匹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这事是他同镇上的李付轮干的,用的是李伍子家那辆破旧三轮车。他们怕深夜弄出动静,俩人偷完布装上车后,推着三轮车走的。

老胡见李伍子走远,忙叫了蔡成和老刘,然后又大声叫唤来了几名镇干部。老胡简单向他们交待了几句,带着人去了李付轮家。

老胡从李付轮家出来时,李付轮戴着手铐。蔡成同镇里的干部抬着从李付轮家搜查出来的布匹,排成长队从小镇的集市中走过。小镇上的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议论着老胡,赞扬老胡真行,不声不响的把这个毫无头绪案子破了。

老胡笑眯眯地走在前头,昂首挺胸迈着大步,似有英雄凯旋的气势。冬梅站在围观人群中看到了老胡,她把手举得老高,向老胡摇手示好,还时不时向旁边人说,看谁还敢说咱老胡没破这案子的本事。黑屠夫从老远的地方赶了过来,在密集的人群中瞪眼看着昂首阔步的老胡,然后四处扫了一眼抬着布匹的干部队伍,没有找到他不希望看到的目标后,放心地悄然溜出人群。人群中不知是谁看到了黑屠夫,戏谑地说了一句,黑屠夫,你不是说老胡没有破这个案子的本事么?黑屠夫“嘿嘿”几声冷笑,匆忙离去。

老胡同蔡成在审问李付轮时,李付轮说这事不是他一个人干的。老胡说,他知道是他同李伍子一起干的。李付轮不服,说老胡办案不公,知道是他们一起干的,为何只抓他一人?老胡一笑,说李伍子有功,怎么处理等上面按法律程序来办。李付轮顿感有种被朋友出卖的愤怒。他向老胡说,他也知道李伍子的其他情况,向派出所说了算不算立功?蔡成忙答,只要是李伍子没有交待的,派出所也没掌握,这当然算是有立功表现了。李付轮看了一眼老胡,他怕蔡成说了不算。老胡向李付轮点了头,认可了蔡成说的话算数。

李付轮想了想,他检举李伍子四年前在新疆打工时,偷了别人一个旅行箱,箱里装着五万元现金和高档手饰,价值在十万元左右,这是李伍子从新疆逃回来时亲口对他说的。李付轮当时不信,李伍子把偷来的旅行箱里一些手饰给他看过,还让他帮着估过价。付轮不懂这些,镇上只有黑屠夫去县城的日子多,也懂点手饰行情,他让伍子找黑屠夫,伍子怕知道的人多了会出事,说他不懂就算了就此打住。后来付轮在黑屠夫面前说过这事,问黑屠夫伍子是否找过他,黑屠夫说他不知道这回事,伍子也没找过他。当时黑屠夫正为在城里被抓,家里老婆又闹离婚的事烦着,付轮也没同他细说。李付轮说,伍子在外面干了那一票没有假,他冬天穿着的那双马靴就是那个旅行箱里的东西。

老胡看着付轮一笑,问付轮,黑屠夫没说后来李伍子找过他?李付轮摇头。

老胡问好李付轮的笔录,轻松了许多,他要蔡成给刑侦的小高打电话,让刑侦到李家堡来把人接走。然后又让蔡成和老刘把李伍子重新找来。

李伍子来了,他不敢正视老胡,老胡仍是一脸的笑。沉默了一会,老胡说话了,他说伍子虽有立功表现,但自己的问题没交待彻底就不算立功。伍子不解,他反驳说,李付轮想立功心切,是乱说的,根本没有这回事。老胡又一笑,他问伍子,你怎知道付轮就是说你的事呢?伍子自知失言了,他忙说他是猜的。

蔡成一边忍耐不住,对伍子骂了一句,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说!

老胡仍是不慌不忙,端起杯子,嘴对滚烫开水吹了几次,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抬眼看着伍子,问伍子想不想立功,想立功就得把事情全部说完。否则,他老胡想给他从宽处理也没这个机会。老胡说完,几根长寿眉动了动,手再次端起了茶杯。

伍子突然有些气愤,他说既然大家都想立功,他也就不隐瞒了,新疆的那起案子他作了,除了现金花了,赃物一概不动的放在家里。

老胡问,那赃物不是有了好几年了怎不动?伍子说,这事他问过了黑屠夫,黑屠夫也看过东西,他说那些东西本地没有,也很值钱,要是拿出处理定会立即被发现,他让伍子先收起来,等有了机会他给他介绍一个买主。蔡成暗喜,追问伍子,黑屠夫知道这事?伍子点头,然后愤恨地说,黑屠夫这是给他上套把自己绕了进去。他说,他要是检举了比这两个案子还大的案子算不算他有立功表现?老胡眼一亮,有些激动地忙点头。

伍子看了老胡,又看着蔡成,生怕老胡一个人表态不算。蔡成说只要检举的是事实,经查证属实破了案肯定就是立功。于是,伍子说起了黑屠夫。

伍子说他想不到黑屠夫还真黑。新疆的案子他知道后,伍子也怕出事,答应黑屠夫到城里处理了赃物给他分一半。黑屠夫说不急,再等等,他说他喜欢镇上的冬梅,冬梅对他也有意,可冬梅的男人是他们中间的障碍,要伍子想法子帮他成全了这事。伍子说这事很难,冬梅的男人血气方刚,要知道了这事他不拼命才怪。黑屠夫一笑,说到时只管按他的办好了。伍子想有黑屠夫拿主意,自己按主意办这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她男人知道了也只是黑屠夫与冬梅俩个人的事,与他无关,便答应了黑屠夫。

事情过了很长时间,镇上也开始议论黑屠夫与冬梅有染的事,冬梅的男人还与黑屠夫打了一架,这事老胡知道,是老胡处理的。伍子说后来他才知道,这些都是黑屠夫自己骗造的子虚乌有,目的是想把冬梅的男人与冬梅分开。从那以后,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伍子想黑屠夫可能再也不敢去招惹冬梅了。伍子怕什么,就偏来什么。一天,黑屠夫找到他,说是租他的三轮去乡下杀一头猪运回镇里。那天中午他们俩人去了乡下,去时在离镇子很远的公路边看到冬梅的男人在田里忙农活,黑屠夫说,他盯了好几天了,冬梅的男人收工很晚,天快黑时才收工回家。晚上回来时,如果还能碰上这个男人,就教训他一下。事情真是巧合,天黑的时候伍子同黑屠夫从乡下回镇里,冬梅的男人收工回家,他们就这样遇上了。黑屠夫要伍子用车撞他一下,撞残他就行,但不能撞死。伍子不敢,黑屠夫威胁伍子,说新疆的事是个大案,撞不撞冬梅的男人要伍子看着办,反正话已经说了,伍子也知道了黑屠夫要害冬梅男人的事了,让他自己掂量。伍子问要是让冬梅和公安查出来怎么办?黑屠夫肯定的说,他们查不出来,这里一没监控;二没人看到;三没车牌,黑灯瞎火上哪去查?再说了,就是查到了大不了就是几个医药费。新疆那案子的一半手饰他不要了,只要伍子帮了这事,他帮他处理手饰分文不取。伍子说就是把她的男人撞了,冬梅不见得就跟了黑屠夫。黑屠夫说,这事就不用伍子管了,他自有招术。伍子思考再三,还是把冬梅的男人撞了。半夜时分,镇里传出消息,冬梅的男人被车撞死了!这下伍子惹了大祸,吓得身子像筛糠似的。黑屠夫半夜来了,他说不用怕,他相信这事绝不会查到他的头上。这事还真被黑屠夫说中了,交警在这查了一段时间后,因无线索,把案子挂了起来。倒是派出所的老胡对这事像很上心,黑屠夫老怀疑老胡闻到了什么,为了搅浑水,他老与老胡作对,说老胡与冬梅有奸情,动不动就去告老胡的状。黑屠夫的这一告,倒把冬梅与老胡告出了真感情了……

老胡拍了拍伍子的肩,说伍子这次真算有立功的表现。老胡说这话时,蔡成看到老胡眼里溢出了泪水。

伍子和付轮,还有黑屠夫当晚就被刑侦大队的人接走了。李万福家的布匹失而复得,非要请老胡和老刘他们吃饭,说是为老胡庆功。老胡摇头,他说这功不功的并不重要,他在李家堡这么多年总算没有欠下未破案子的帐,他就满足了,非要说功劳的话,冬梅应该是头功呢!

天黑了,老胡去了冬梅家,告诉冬梅他家男人案子破了,是黑屠夫谋划的,这与老胡之前想的一样。冬梅哭了,哭得很伤心,老胡安慰她时,她还抱住老胡大哭。老胡与冬梅相处了这么几年,这是冬梅头一次抱住自己,他心里温暖如春。这种暖意在老胡的心里只停留了片刻,老胡溢着泪推开了冬梅,对冬梅说,他可以安生的离开李家堡了,下个月他就向局里打报告,申请调回机关。老胡还动情的说,这几年冬梅给了他很多的感情慰藉,使他忘记了孤独和寂寞,也让冬梅饱受了别人的非议。老胡劝冬梅,他男人的事有了了结,她可以放心去开始新的生活。

冬梅抹了一把泪,看着老胡,她说这几年是老胡在支撑她,使她走过了最晦暗、最痛苦、最艰难的日子,是老胡给了她生活的勇气。她说,她不会让老胡走的,她要把老胡栓在李家堡,要他与她过完人生最美好的下半辈子。老胡眼湿了,看着面前模糊的身影,掉头冲出了冬梅的屋子。

第二天,李家堡的人都在议论老胡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在议论老胡的同时,冬梅也成了热议的对象。李家堡的人说,老胡与冬梅结合,那是上天的安排,老胡就应该娶了冬梅。

老刘见老胡破了案还是那样闷闷不乐,他想调侃老胡一翻。他对老胡说,冬梅确实是一个好女人,从情理和冬梅这几年对他的好,老胡也应该给冬梅一个交待。老刘说,如果老胡同意,他愿意给老胡去冬梅家提亲,捅破他们俩人间的那层纸。老刘说得老胡眼泪直流,但就不给老刘表态。

晚饭的时候冬梅来了,这次冬梅是来向老胡兴师问罪。她见到老刘,问老胡是不是前阵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说过,老胡是她家的男人?老刘点头,说他确实说过,就是抓获城里来的那帮劫匪时说的。冬梅继续问,这话是不是老胡曾经说给老刘的。老刘仍点头。冬梅哭了,哭得很伤心。老胡劝冬梅回去,冬梅说,老胡在她的心里早是她的人了,为什么老胡把自己扔下说要走?老胡说冬梅还很年轻,本该找一个更合适的人一起过日子。冬梅不依,她说这辈碰到最好的两个男人,一是自己的父亲,可父亲早年就没了,第二便是老胡,这老胡也要扔下自己不管,一走了之。她说镇里的人都知道她爱着老胡,老胡也爱着她,怎到了临了老胡就变成了熊包,说走就走?

老胡有口难辨。老刘却笑着,她劝冬梅先回,等他问了老胡再回她的话,这事他打保票能成,冬梅才愿离开。回时还一步三个回头地看老胡。

老胡对老刘很生气,蔡成也在劝老胡,老胡叹了一口气,骂了一句,你们晓得什么……

半月后,老胡接到了调令,他被调回了局机关。老胡走后,冬梅没有去过县城找他,她是听蔡成说老胡还是念着自己的。冬梅听了这话,心里很满足。老刘见了冬梅很愧疚,他答应冬梅的事一直没有办成,他有些怪老胡不近人情,放着这么好的女人不找,非要过什么单身生活,把自己装扮得圣人一般。

两个月后的一天,蔡成突然接到一个噩耗,老胡在治安大队缉枪时,与持枪的歹徒对峙,双方同时开枪,老胡不幸牺牲。追掉会那天,蔡成怎么也拦不住冬梅,冬梅说老胡是她的男人,她要去见她男人最后一面。老刘说就让冬梅去吧,老胡和自己都欠着冬梅的债,老胡在生时,老刘是打了保票要让老胡与冬梅成亲的。可这事老刘没办好,还是让老胡逃了,不仅冬梅生气,老刘也气不过,他见了老胡非骂他一顿不可,省得老胡就这样无牵无挂的一走了之。

冬梅去了,见了老胡的遗体出奇的没哭。局长说,老胡在临终前还在念叨她的名字。冬梅很淡然,她说她是老胡的爱人,这一生她是他的牵挂。局长流泪对冬梅说,老胡生前没有了亲人,他的遗物过后会交她的。冬梅点头,说她是他的妻子,老胡的遗物应该由她来接管。但她有一个要求,老胡的钱财全交由局里,就当老胡的捐赠。

老刘见了老胡,要扑上去,被人拦了。老刘蹲在老胡遗体前痛哭,他哭得伤心,数落自己无能,没有说服老哥娶了冬梅做嫂子,就这样无牵无挂地轻松走了……

老胡遗体运送去殡仪馆的时候,是冬梅端着老胡的遗像去的,此时的冬梅一路上落泪,但旁人没有听到她的哭声。全城的人都说,端着老胡遗像的女人就是老胡的妻子,冬梅听别人这么说,才没有哭出声音。

局长按冬梅的意思,将钱和可处理为现的财产办理了捐赠手续,冬梅说捐赠时的签字她替老胡签。冬梅在签上老胡名字的同时,在老胡的名字后面加上了几个字:爱人冬梅代签!

冬梅从局长手里接过老胡的遗物,遗物只有两件。一件是老胡当兵时荣获的一个二等勋章,另一个是装着的病历的袋子。冬梅打开袋子时,局长说了一句:嫂子,请原谅老胡。他仍然爱你!

冬梅打开年代久远纸张发黄的病历,病历上的字清晰可见,病历顶端上一行红色字格外醒目:中国人民解放军XXX陆军医院疾病诊断书。

下面诊断结论有一行草书:双侧睾丸子弹穿透性破裂,建议切除双侧睾丸。

冬梅手捧遗物,失声痛哭……

李家堡镇上的人都说冬梅嫁了一个好男人,他们说尽管老胡在与不在,关键是他们俩人的心栓在了一起。

冬梅家的堂屋墙上,又多了一幅照片,外表冷酷的老胡着着警服,双目含情地注视着屋内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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