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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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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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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井遇雨

 

茅井遇雨


 

     茅井,离崇阳县城关天城镇不到十公里的一个小村庄,却因三面环山,一面隽水阻隔,“唯一不通公路"便成了它在崇阳的代名词。2017年以前,要进入村庄,只能从洪下驾船摇撸才能实现。也因为此,使得该村几近完美地保持了大自然的原汁原味。近几年,在家乡朋友圈里,茅井可以说是被大家刷爆了。看到那些美妙绝伦的风景照,心怦怦动,不禁神往。

 

     八月的一天,我正回温泉省亲,在乡休假的路平、崇雄约我和双富茅井行,我们求之不得。当我和双富驾车从温泉到隽水四桥时,路平和崇雄已等候多时了。略作寒暄,崇雄便在前面带路,我开车尾随,沿隽水西行。一路上,有些纳闷,不是说去茅井不通公路吗?双富也不知,估计是让我们先看这隽水秀色。仲夏的隽水,在灼热的阳光照耀下,碧绿中透着一股银光,如练般逶迤伸展,真想跳下去,像小时候在南门河恣意的畅泳;有小渔舟在河中悠闲地撒着网,也间或有收网的,虽然鱼少得不一定能打着,但每一次撒网收网都充满了欢喜和希望;不时有白鹭飞起,那白色的羽毛翩翩,飞行的姿态尤美;河对岸是一丛丛的楠竹,满目的苍翠和墨绿,风一吹,万山荡漾;掩映在山岙的村庄,晾晒的花被单床格外醒目,散落的鸡豕信步小径,怡然自得,好一派桃源人家。

 

   沿着隽水,曲曲折折地前行,一路都在施工,边走边问,原来是打造美丽乡村,茅井村的公路已拉通路坯,果然可通车了。听到这个消息,约略有些黯然,但转而一想,不能为了让游客们惊鸿一瞥的欢喜,而让村民们子子孙孙摇橹划船过河吧,他们也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啊。于是,心情倏的又开朗起来。几经转转弯弯,反反覆覆,终于到了茅井村。真是曲径通幽,豁然一块平畈出现在眼前。最是那开得好的荷花,一眼望去,几十块荷田成片,仿佛让人置身荷花的海洋,白荷红莲,竞相争妍;亭亭的荷叶,田田舒展,绿得像一把把雨伞,细看,还有晶莹的水珠滚在荷心。一群女子赏荷时,不停的用手去够,仿佛要把那莲花荷香揽入胸怀......“生机红绿清澄里,不待风来香满池。”路平低吟,正合此景。

 

   荷田的旁边,泊车处,一幢老屋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从外面看,两层楼高,黄泥色的砖墙,黑色的瓦面,传统的中式建筑,朴素而庄重。我们走进去,赫然一大院,占地不菲,这应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留下的一处四合院,可能是什么单位的所在地。遥想昔年,当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而今,已寂无人迹。楼上的栏杆有的已脱落,半截掉在半空中,楼下乱放着风车和堆满的稻草,地面杂草竟齐腰深。可惜了这么个院落。双富说,要是有人把这处院子整饬一下,改作民宿,让城里人来吃农家饭,喝山泉水;探幽径,赏风景;看月亮,望流星;捉蜻蜓,听虫鸣,肯定会大火。大家笑着说,双富说得这么有诗意,我们都想来尝试一番。

 

出老屋,我们有点口渴,进了一户人家,讨口水喝。主人是一大姐,正挖了一筐红苕回。满头挂着汗珠的大姐,见我们讨水喝,笑盈盈地说,莫见怪,水有得喝,但没有开水。说着便从八仙桌上的水瓶中倒出凉水来。路平有邹护士的叮嘱,是断然不喝生水的,我实在是渴了,用一次性的杯子喝了一盅。哇,水好好喝。一杯下去,凉意顿生。崇雄以为我夸张,似笑非笑的望着我,仿佛说,怎么可能?不信,试试呗。崇雄喝了一口,果然惊讶地说,还真是的,沁甜。我问大姐,这水是泉水么?大姐说:是的,就是葛仙泉的水,真的甜呢!趁我们喝水,双富已从大姐刚挖的红苕中,选了一蛇皮袋红心苕,说是买回去,家里人都喜欢吃山里的红心苕。

 

从大姐家讨水喝后,我就一直惦记着泉水的出处——葛仙泉。葛仙即晋代著名道士葛洪也,他羽化登仙处,名曰葛仙山。虽然山高只有624米,但却因有仙则灵。葛仙泉就在葛仙山南麓的崖壁之下。走在寻泉的路上,不时能听得见“哗哗”的水流声。忽然,一条小圳出现在我们面前,水不深,清澈见底,圳上的槐树,虬枝欹斜,已覆盖河面,阳光下,斑斑驳驳的树影漂在河面。堤上隔不了多远,就有一处条石铺成的河埠头,有九级之多。我们沿着河埠头拾级而下,一弯腰,就可以够着河水。将手伸进水中,水出奇的凉。看来大姐家的泉水出自此无疑。

 

沿着水圳溯源,水流声越来越大,突然凸现一深潭,深潭水绿,潭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水圳与深潭之间还有一定的落差,其间一堰横过,此时水量充沛,水湍急地漫过堰坝,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瀑布。水潭上芜杂的青草和荆棘铺满石壁,透过绿色,镌刻着朱红的“葛仙泉”字样依然醒目。据介绍,葛仙泉原名“听泉”,盖因“但闻水声,不见其眼”而得名。此处曾经还有一处“听泉寺”,后毁于兵燹。“听泉”,“听泉寺”,多有诗意的名字呀,比“葛仙泉”有意蕴多了,也含蓄得多。我真希望“葛仙泉”能改回“听泉”。而且,“听泉”的泉水经检测,含有多种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难怪,当地人用“葛仙泉”水酿成的米酒,醇香甘甜,饮后,也不打头,在崇阳米酒中独树一帜,名气不小。

 

因为“葛仙泉”,泉流成河,于是,河上便有桥。其中,一座古石拱桥,是绝对的网红,凡来茅井者,没有不到此打卡的。我们赶到古石拱桥,已近午时,一老农赶着水牛正过桥,只见牛缓缓站在桥面,戴着斗笠的老农在后面,拉着缰绳,抽着烟袋。我们纷纷拍下这难得的一景:古桥,水牛,老农,流水,枫树。那种美,比画更传情。我们行注目礼,看牛和老农过桥。待牛过后,一群衣着鲜丽的女子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坐在桥沿拍照。

 

古桥为单孔石拱桥,全条石结构,拱券纵联砌置。桥长约6米,宽2米,高3米,孔跨4米,桥面由4块条石敷成,桥两边各6级台阶。石拱桥的条石间,顽强的长出杂草和苔藓,整个桥都缀满清翠,透着苍桑、古朴和亲切;桥面的边沿,还垂落一根根绿色的藤叶,几乎与水面相接,仿佛将历史与现实、静与动连在一起。想知道古桥何年何人所建,桥头立有一残碑,字迹漫漶,但道光二十一年仍然依稀可辨,从中得知,此桥由当地高姓大户出钱,众人出力自发而建,距今已有179年的历史了。在古桥的旁边还有两棵古树枫杨,这也是茅井不得不说的风景。茅井古树众多,有一棵独树的,有两棵伴生的,有三棵相守的,还有成林成片的,它们成了茅井最具生命力的象征。如今被政府相关部门挂牌保护的古树就有47棵之多。而石拱桥旁的这两株枫杨,就最为传奇。每个来茅井的人都会听到同一个故事:这两株近两百年的古树,曾有一次死而复活的经历。那是1969年,修建陆水水库大坝(即三峡实验坝),陆水截流,茅井属于库区,村民被迁移到另一处高地还建居住,这两株枫杨树竟寂寞枯死。1971年,故土难离的一些老村民又纷纷搬回老宅,不久,这株枫杨又奇迹般的复活了,如今仍枝繁叶茂,葳蕤绿荫达百余平方米。这种奇特的现象不独发生在茅井,以前报纸上也有过这样的报道。人在树活,人离树死,这也许就是人与自然相处的最和谐现象吧。

 

不知不觉中,葛仙山南麓的天空,乌云密布,黑云压村,山峦已然遮蔽,树影皆墨,眼看一场雨就要来临。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玩兴,仍然在石拱桥和古树间流连,沉浸在久远的历史中,聆听先人们的足音;赤脚走在小圳里戏水,在石罅摸鱼捉虾,仿佛找寻到了童年的乐趣。随着一阵风,卷着积雨云而来,石拱桥顿时笼罩在云雨之下。雨点落下来,我们还在水圳里,久久不愿意上岸。后来,雨越落越猛,像断了线的珍珠,“劈里啪啦”的打在头上,飘到脸上,我们不得不上岸,用手遮着头往屋檐下跑。到屋檐下时,已站满一绺游客。这雨真有点大,伴有雷声,崇雄说,这是典型的走暴,不会很久的。我们躲在茅井的屋檐下,看这夏雨。

 

无风的时候,雨点直接落到地上,形成水流,向低处迅速的流去。而风一来,雨点像长了脚一样,被赶得脚不点地顺着风的方向疾跑。前面的雨点刚走,后面的雨点就赶了上来,一波接一波。雨中的荷塘,雨打荷叶的声音听得真切,荷叶芯的雨珠却留不住,倏地落到荷塘里;荷花在风中摇摆,像极了舞者的姿容;远一点的田畴,刹时注满了水,水则泛着银白色的光芒,而不规则的田塍,那弯弯曲曲的绿色就像给银色的水田镶上了清翠的画边,巧出天工,再妙手的画家,也只能望景兴叹;近处的菜园,架上的长豆角、缀满粉刺的黄瓜挂着的水珠,晶莹剔透,竹叶菜则贪婪地吸着这雨水,仿佛能听见它在疯长,扁豆在风雨中飘摇,满蓬淡紫色的花甚是可怜。只有石拱桥和枫树,见惯了这近两百年的风风雨雨,依然静静地伫立;而水圳里的水猛涨,顿时变成了一条小河,刚还裸露的沙洲淹到了水底,河水一声喧嚣,向隽水奔去,流进陆水,流进长江,汇入大海。

 

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带着伞的游客开始撑着伞撤退。我们无伞,离泊车的地方尚远,只能在这里避避。但老是看雨,也无趣,我便折进了一户人家。主人是两位留守老人,面对我这个不速之客,不仅不恼,反而热情让座。从交谈中得知,男主人姓高,已然耄耋之年,读过私塾,喜欢吟诗作赋,是县诗联学会会员。看来,我们还是是同道,于是,相谈甚欢。老人养育4个孩子,成家后都在外打工,逢年过节才回来。看家里的摆设,虽然陈旧,但格外整洁,显示女主人的能干。

 

高姓老人年轻时担任过队里的干部,对村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从与他的闲聊中得知,茅井全村有10个组,466户,2065人,耕地面积1300多亩,山林面积13000多亩,其中楠竹面积3500亩,有林面积6000多亩,守着绿水青山受穷,穷就穷在交通极为不便。没通公路之前,从茅井去县城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坐船。但先得走到隽水边,再坐船过河,过河后再转公汽,一个单程最快也得个把小时。如果遇上暴风雨,船不开,就得翻越葛仙山,绕道赤壁80多公里山路才能到县城,时间得花3个多小时。据48年间不完全统计,全村有21人死于水上交通事故,且粮食、蔬菜和楠竹卖不出去,村民的日常用品也进不来,茅井俨然成了“孤岛”。而村民的主要经济收入又来源于竹木加工、销售,水产养殖、畜牧养殖等。2009年人均纯收入不到4000元,2013年被列入全省重点贫困村。

 

还真是得益于习总书记的精准扶贫政策,咸宁市政府给茅井派出了扶贫工作队。在他们的帮助下,2017年,白云潭大桥建成,随后,公路路坯拉通(我们去时所见),写文章的今天,崭新的沥清公路已从天城镇修到了茅井村,结束了茅井不通公路的历史,还实现了“村村通”道路的全部拓宽和硬化;总投资2800万元,集党员群众服务中心、村级幸福院、村易地搬迁、避险解困安置点和旅游景区停车场五个项目于一体的综合体已投入使用;500亩湘莲,正“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300亩樱花虽然花期已过,可以想象春三月满山的樱花盛开如云如霓的胜景;150亩龙虾水稻套种,正虾肥苗壮,稻花飘香;荒山上的光伏发电板银光闪烁,年可创收6万余元。如今围绕古庙、古桥、古泉、古井、古洞、古龙头、古驿道、古民居、古树、古石板“十古”资源,打造旅游小镇的势头正劲。年接待游客突破50万人次,仅旅游收入一项就接近1000万元,大桥通车那一年,人均收入便达1.3万元,35户95人脱贫。

 

老梅,你躲在这里啊,找你半天了,我们走吧!崇雄进来找我。我说,雨还没住呢。崇雄说,一时半会,雨是住不了的。我说,好吧,那我们走。老人正聊得兴头上,见我要走,急忙说,不忙走,就在这里吃个便饭吧。我说,谢谢老伯!下次再来叨扰,打尖。老人说,那一定。我们依依不舍的告别。

 

出老人屋门,雨仍然在下。崇雄不知从哪弄来一把伞,我们四人挤在伞下,赶往停车的地方。坐到车上时,身上全是雨水,衣衫湿透。茅井之行,就在一场不期而遇的暴雨中戛然而止,半途而废,“十古”只看了二三。看着烟雨朦胧的村庄,真是有点舍不得,但也给我们重游提供了机会。茅井,我们还会再来的,而且,我还有个小愿望,下次来,一定要坐船来。那时的你,又将是怎样华丽的蝶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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