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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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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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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草药园

 

母亲的草药园

 

    母亲天生喜欢那些草药,却没有去学医当悬壶济世的医生,也是天生的遗憾。而她的父亲则是家乡那一带有名的中医,她没继承父亲的衣钵,却做了另一种医生,教书育人。但骨子里,还是流着中医的血脉,也许是小时耳濡目染的缘故,最特别的表现就是喜欢伺弄那些药草,总喜欢把那些草药用在我们的生活中,或祛病,或除害,或为生活增添色彩。

 

    在大市乡村时,割资本主义尾巴,家里没有自留地,连菜都没得地方种,就遑论种那些“无用”之用的草药了。但乡野里遍长的草木都是母亲的亲戚,她走到那,看着她们都很亲切,那遍地的山岙,也就成了她的草药园了。

 

   艾蒿 乡下蚊子多,去供销社买蚊香,路远不说,还要票。而母亲刚从后山割回了一大捆蒿子,就是山野随处可见的那种长得瘦长、叶厚有灰白色短柔毛绿蒿子,当地人读作“朦虫槎”,即熏蚊子的蒿,味道浓烈,我总觉得有点臭臭味。我们见母亲割回这玩意,便问,妈,这不就是“朦虫槎”么?有什么用?母亲笑着说,它学名“艾蒿”,记得端午节家家户户插门上的吗?就是这个艾蒿,“踏草仍悬艾”,中国古代先民早就用其来辟邪了。我问,那今天又不过端午,用它干嘛?母亲说,用它来熏蚊子。哦,怎么熏法?我感到很新奇。妈妈说,先把它晒得半干,点来烧出烟就可。母亲边说,边把成捆的艾蒿解开,铺在操场上,让夏天的太阳暴晒。

 

   暮色四合,群山静默。父亲早把竹床摆到了操场上,一张,两张,并用湿毛巾将竹床揩了一遍。吃过饭,收拾好碗筷,我们迫不及待地坐到竹床上乘凉去。无奈乡下蚊子成灾,到处都有它们的“嗡嗡”声,一不小心就被蚊子咬,这里一个疱,那里一个坨。这时,母亲便抱来一堆艾蒿,隔竹床不远,堆成山状。能嗅得到艾蒿臭臭的味道。因为晒得还不太干(也只能这样半干),母亲得先用火柴点燃一张报纸,然后把点燃的报纸塞进艾蒿的肚子里,直把艾蒿点着。这种半干的好处是让艾蒿闷着烧,而不出明火。如果出明火了,一来烧得快;二来天本来就热,再加点火,不是更热?最重要的是,明火没有或烟少,达不到熏蚊子的目的。母亲晒的艾蒿刚刚好,她点燃后,无一丝明火,烟则像吞云吐雾般,袅袅升腾。顿时,先前闻起来好像有点臭臭味的艾蒿,被火一烧,那臭臭味没有了,随之,一种特有的艾香扑鼻而来,蛮好闻的。而蚊子闻到这种味,要么熏死,要么就逃遁无形。一夜,我们就能免受蚊子扰袭,睡到天光。只是,如果烟被风直接吹向竹床,那我们就遭殃了,再不小心吸进一口,那是很呛人的。

 

   霍香 王爹是回头岭人,个子不高,老戴一顶草帽,是当地有名的钓手,隔三差五背着鱼篓,来大市中学卖鱼。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他的鲜鱼是抢手货,一会就售磬。母亲也买了几条黄颡鱼,算是给我们打“牙祭”。

 

放学回家,见饭桌上有鱼,我们的眼睛都绿了。要知道,即便什么菜也没有,只要有点鱼汤,也能吃三碗饭。所以,有人说,“纵有家财万贯,不可鱼汤淘饭”。

 

当我们下箸,吃一块鱼,一股异味满嘴都是。说实在的,我对味儿特别敏感,并不喜欢那种味。妈,鱼里是什么味呀?我问。母亲说,霍香。看着我诧异不解的望着她,母亲接着便从厨房里拿来一棵霍香让我们看,只见它细细的直茎,叶子卵形至长圆状波针形,宽宽大大的,满身绿色。并让我们闻,哇,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母亲给我们介绍,霍香,又称合香,香味很浓。霍香特别喜欢太阳,太阳越大,它生长得就越好。霍香开的花是淡紫蓝色的,像剌球一般,一串串的,很好看;成熟后的果实小、坚果卵状长圆形。霍香能吃的部分一般为嫩茎叶,可凉拌、小炒、炸食,也可当佐料。鱼里放点霍香,就可以去腥。你们吃的鱼就有霍香的味道,是不是没有了鱼的腥味?我们点头称是,但味道怪怪的呀?母亲说,你再仔细回味,慢慢就又有了股清凉味。我们试着,果然,越吃到后面,就越觉得清凉。母亲说,霍香还有很多的药用价值呢。口含一叶可除口臭,夏季用霍香煮粥或泡茶,对暑湿、脾胃湿阻、腹涨、恶心呕吐都有良效。我们那记得住?只是,一盆鱼,被我们风卷残云,鼎锅里的饭也早已见底。

 

椒 大市中学的后山,有一棵花椒树。不知何人所种,不知何年所植。高高的树干,长得并不笔直,弯弯扭扭的,还有刺痕,而枝桠上则露出尖尜的短刺,在一蓬荆棘之中,显得鹤立鸡群。母亲发现时,它已结满青青的果实,那果实的外壳凸凹不平,像青春期的小伙子脸上满脸的“阶级斗争”,但也不像干花椒那般果实炸开,有着坚硬的外壳。母亲摘了一把花椒回来,然后和绿茶搁一起,泡了一大壶水,只等着我们放学回来。

 

我们放学一进门,正渴得喉咙冒火。连书包都没来不及放下,就直嚷,妈,妈,给我来一盅凉水喝。母亲从凉水壶里倒了一杯递给我,我看都没看,“咕噜咕噜”,端起就喝,说是牛饮还真贴切。一杯水下肚,嘴里麻麻的,但那种凉意也随之而来。妈,今天的水放了什么呀?母亲说,花椒,花椒茶好喝么?哦,花椒还能泡茶呀?喝起来,麻麻的。母亲说,花椒性温,有散寒、除湿止痛的作用,而绿茶性寒,它们搭一起,正好寒温中和。我们哪懂这?母亲叨叨她的,我们只管解渴就行。

 

厨房里的案板上放着母亲刚摘回的一串青花椒,看到它挺可爱的,我便顺手摘了一粒放进口里,先有一股青味,用牙齿轻轻一咬,像被电了一样,麻满口腔。我忍住没吐出来,慢慢地,麻麻的感觉开始在口腔里散开,越来越淡,直到完全消失,但青花椒的味儿就一直印在我的记忆里。

 

葚 我们对桑葚倒不陌生,并不是因为鲁迅先生写过“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有石井栏,高大的皂角树,紫红的桑葚......”的句子,而是我们小学生们一窝蜂地都养蚕。每年孵蚕宝宝时,我们总是用母亲废弃了的棉絮给蚕籽加温,有时还放进贴身的衣袋里。当蚕宝宝孵出来后,我们就会遍寻桑叶。乡下的桑叶并不少,但田间路边的桑树,刚被找到时,已早被人捷足先登,只剩下光秃秃的桑树枝了。有的人懒得到处找桑树叶,就用柞树叶代替,但蚕宝宝吃了,弄不好会拉肚子。因而,我们都知道,要想养好蚕,还是桑叶好。

 

那时,母亲便带着我,在大市的山泖间跑。终于,在石山六队的一条山冲里,一口山塘边,找到了一棵满树桑叶的树。显然,我的小伙伴们没找到这里来。母亲给我摘了满满一大包,够蚕吃一阵子。等桑叶没有了,母亲就会去给我摘。我的蚕养得白白胖胖的,但那哪是我在养蚕啊?分明就是母亲在养着她的儿子的好奇。

 

等蚕结茧了,我的养蚕季也结束了。当我的兴趣转移后的某一天,母亲却摘回了一篓桑葚。看到紫嘟嘟的、长长的、胖胖的桑葚,我们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咬一口,味甜汁多,吃得满嘴乌乌的,手一抹,紫色染花了我们的脸,我们彼此讪笑着。母亲也笑了,四月桑葚胜人参,但性寒,不要贪吃哟。

 

后来,我们一家从大市搬到了温泉,住的平房虽然破旧一点,但前后各有一处不小的院子,这是母亲最喜欢的。终于有了自己的自留地了,可以恣意的想种什么就种什么。这是亲近泥土的父母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以后有多次的机会搬到新楼上去,父母都舍不得这个院子而放弃。

 

母亲让父亲给挖好一厢厢的菜地,还在地角边搭了个鸡橱。母亲种菜喂鸡,还种了不少的草药,这里才真正是她的草药园。

 

腥草 在母亲的后院,靠鸡橱边的一块空地,突然有一天,一种植物疯长,它的茎紫红色,呈扁圆柱形,扭曲;叶柄细长,叶卵圆,长得绿油油的;花乳白,一小瓣一小瓣。母亲说,这是鱼腥草。说到它的名称,她引来《名医别录》作证:“生湿地,山谷阴处亦能蔓生,叶如荞麦而肥,茎紫赤色,江左人好生食,关中人谓之沮菜,叶有腥气,故俗称:鱼腥草。”

 

女儿小时候,身上长痱子,涂花露水,一涂就好,一不涂就长,难受得莫名的哭。带她看了不少医生,都说是热的,开了一堆药。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热出来的。但问题是,吃了不少的药丸,涂了不少的药水,却无法根治。堂堂的解放军某医院以医治皮肤病见长,竟也把这小小的痱子没法。

 

母亲把女儿接回去,扯来鱼腥草,洗净,用大锅煮水,然后给女儿洗澡。我说,妈,这有用吗?母亲回答道,你这就不懂了,我的《赤脚医生手册》上说:鱼腥草味辛,性寒凉,归肺经,能清热解毒、消肿疗疮。当然有用。我半信半疑,看母亲用鱼腥草煮的水,给女儿擦洗痱子,直擦得通红。一天三次,坚持了几日,没想到,原先鲜红的痱子,开始变色,再过几天,居然被母亲给治好了,而且主要是再没有长过了。我说,妈,您好厉害,不跟爹爹(我的外祖父)学医,真是糟塌了您这医学天才。母亲说我没正形,但说,不是自己厉害,是书上就是这么说的。从那一次,我算是对鱼腥草的药用价值有了充分的认识。不仅如此,母亲还把鱼腥草的根凉拌,给我们消暑,那白色的根拌上香油,吃起来沁凉,但却难掩那股浓浓的鱼腥味。大自然的植物真是奇特,那鱼腥味从何而来?

 

苏 在鱼腥草疯长的同时,另一种疯长的就是紫苏了。它们俩占满了鸡橱至院墙的一隅。

 

紫苏是老徐从通城带过来给母亲的,只栽一次,第二年就会到处生长,而且不需怎么伺弄,它就能生长得特好;如果不加控制,它一个春季就会长满全部菜园。

 

紫苏的茎最高可长到2米,又粗又壮,我们见着的一般在30公分左右,茎呈绿色或紫色;叶阔卵形或圆形,呈紫红色,远远望去,简直就是一片紫红色;秋天,紫苏结籽了,顺着茎杆,一串串的,颇似蚂蚁上树。母亲总是将它们用一只簸箕盛起来,在太阳下晒干,然后,仔细敲打,密密麻麻的紫苏籽,像雨点般落下来,很有点像芝麻。母亲用簸箕将紫苏秸秆娴熟地簸出去,等到只剩下紫苏籽后,再用布包好,来年春季,可以播在那些需要种植的地里。

 

母亲说,紫苏在我国古代被称作“荏”,有2000多年的栽培史了。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这样记载:“苏乃荏类,而味更辛如桂,故《尔雅》谓之桂荏”。《齐民要术》中说:“苏子雀甚嗜之,必须近人家种矣。”紫苏可药用和食用。

 

母亲多将紫苏作佐料,喜欢和霍香一起蒸鱼,别有一番风味;还喜欢将紫苏与肉一起炖,肉香加紫苏香,神仙也要垂涎长。我而今也在阳台上种了几株紫苏,做鱼时,已习惯掐点紫苏叶尖放到鱼中,如果没有紫苏,那鱼就少了一种味。

 

据说,我的一位朋友在通城将紫苏制成了紫苏酱,销路挺不错,已经进入了很多超市,俨然已形成了一条产业链,为这种生长不择土壤,漫山遍野皆是的物种找到了新的出路,是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

 

荷 母亲的薄荷种在地里最不起眼的位置,不仔细看,根本就找不到。我是在地里的一处角落才看到薄荷的。薄荷的茎直立,细细的,高不过30至60公分,根系却发达,入土浅;叶片长圆状披针形,叶边呈唇齿状;花冠淡紫色,结果率低。

 

母亲最初的薄荷是液压件厂一个卖菜的老嫂子送她的。母亲说,薄荷好养得很,栽在地里,又不要管,也能长得特别的好。薄荷是个好东西,有青气芳香,花是那种淡紫色,细小细小的;它还是一种常用的中药呢,可治流行性感冒、头疼、目赤、身热等,如果以薄荷代茶饮,可以清心明目。母亲经常摘下几片薄荷叶,放在桌子上的一小碟子里,斗室之内,蚊蝇全无。

 

后来,我还看到了一则关于薄荷的凄美的传说。说的是冥王Hades爱上了美丽的精灵Menthe,自然引起了妻子Persephone的不满。为了让Hades忘记Menthe,Persephone使用魔法将Menthe变成了路边的一株小草,任人践踏。可Menthe变成小草后,却散发出一种令人清爽的淡淡而迷人的芬香,越是踩踏越是芬香浓烈。人们渐渐喜欢上了这不起眼的小草,并亲切的称她为Menthe。薄荷,是Menthe的中文译音。而且,薄荷的花语是“愿与你再次相逢”“再爱我一次”和“有德之人。”多好的愿望啊,怎么不让人喜爱?而今,我和母亲一样,也喜欢上了薄荷。

 

杷叶 正对着鸡橱的另一角,母亲种了一株枇杷树,不经意间,树杆就碗口粗,个头窜到了院墙外,也开始结果了。只是果实长相不怎么好看,果子也长得不大,但味甜汁多。女儿到了七八岁,就援墙爬树,没有她不敢去的地方,树上的枇杷果,她一眨眼就能上去摘一枝下来。有一年过生日,她邀请了几个要好的同学来家作客,爷爷奶奶在厨房里做着美味佳肴,她则在后院,给她的小伙伴们表演了一番爬树摘果的技艺。小伙伴们惊诧地望着她在树上行动自如,她已摘下一枝枝枇杷果丢给同学们,那天,人人手上一枝枇杷果,全是女儿采摘的。她的小伙伴们吃得不亦乐乎。

 

母亲则看重枇杷叶。枇杷叶有什么妙用?枇杷叶革质,先端急尖,边缘上部有疏锯齿,上面多皱,下面及叶柄密生灰棕色绒毛。据说,枇杷叶,其性微寒、味苦,有清肺止咳的作用。

 

我和父亲都是老慢支患者,尤其是父亲,一到冬天,天气转凉,整个家里都弥漫着父亲的咳嗽声。父亲除了长年不断药外,母亲总是把枇杷叶采摘下来,洗净晾干,再加上桔梗,给我和父亲煎水喝,坚持经年,父亲和我的慢支咳嗽症状似乎好了很多。

 

母亲的草药园,今天就咵到这,还有不少的草药,容我有空再和大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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