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歌青山水库

放歌青山水库

今年汛期，梅雨季超长，到处发水。同学熊部长从家乡给我发来一段视频：为给上游来水腾库容，青山水库开闸泄洪。那喷薄而出的洪水，像吞云吐雾一般，挟着激流，带着雷鸣，裹着咆哮，向下游狂泄。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种场面极其震撼。熊部长还发了一番感慨（也是一直被我们忽略的）说，那倾泄出来的库水，竟清澈如昨，全然没有浑浊昏黄之色，说明家乡的生态保护得真好啊！我第一次看青山水库泄洪，虽然没能身临其境，但万千豪情仍然涌上心头。并忆起当年游青山水库的情景。

    青山水库是崇阳县的第一大水库，也是湖北省的大型水利工程之一。她位于崇阳县城西南10公里的青山镇，隽水右岸主要支流青山河中游，青山铺南1.3公里，官财山主峰西北2.9公里处。主坝横跨盘山与葛家柴之间，因坐落在青山岩下，故名青山水库。

    最早听说青山水库，还是自己的孩提时代。即使我与青山水库隔不了二十多公里，但青山水库于彼时的我来说，不啻有十万八千里之遥。一个少年的视野，举目能及的就只有大市那巴掌大的地方，连想象的翅膀也飞不过月山之巅。而那时，正是青山水库修建如火如荼的岁月，天天都在传诵着民工们战天斗地的英雄事迹。我只能心向往之，而身不能至。

    时光荏苒。第一次得以参观青山水库，已是青山水库全面竣工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我和老献等一干同学，趁着周末，决定去青山水库游览消暑。

    甫到青山水库大坝脚下，巍巍的粘土心墙坝矗立眼前，这就是数万民工肩挑手提背驮历时6年筑起的血肉长城啊，足足有127米高。我把耳朵贴近坝体，仿佛还响起了当年雄壮激昂嘹亮的军号声；仿佛还听得见当年“让河水让路，让高山低头”的感天动地的歌吟；仿佛还看得见那迎风猎猎招展的面面红旗。抬头望高坝，坝的两边长满桔树，间或有芭茅抽出的白穗在一片绿色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坝体的正面斜坡上，“青山水库”四个毛体大字，龙飞凤舞，在八月的骄阳下，熠熠发光，像是对一种斗争精神的彰显。不远处，一股冰冷的库水从一级发电站溢出，冲入青山河中，河面上漂着层层白雾，如仙如魔，隔老远就能感觉出逼人的寒气，有村民将西瓜、啤酒用吊栏浸在水底，客来了，再吊上来，那冰凉赛过冰箱。这是大自然对村民们的馈赠，也是他们不懈奋斗的回报。

登上长507米，宽60米的大坝，极目远眺，一川库水奔来眼底，平湖如镜，碧绿万倾；两岸青山相对而出，峰峦起伏，逶迤青翠。尤其是官财山，形似木棺，郁郁苍苍，如今已成为旅游打卡地。沿着水库的台阶缓缓而下，同学老献事先约好的一条木船早已泊在水边。我们依次踩着摇摇晃晃的木跳板上船，船老大老胡笑容可掬的迎着我们，他是水库里最早做旅游的人。当时，因为本钱少，没有能力购买机帆船或快艇，只得因陋就简，将木船装了个发动机，改成机器船。而我的想法，更愿意乘木帆船，那样，一支桅杆，一叶白帆，摇橹划桨，在青山绿水中泛舟，不晓得几有诗情画意。同学们都笑我浪漫，其实是讥我不切实际，别人老胡可得做生意呀，如像我说的那样，老胡就得喝青山水库的冷风了。

当我们沿着木船两边都坐好后，船老大就发动了发动机，在“突突”的轰鸣声中，一股柴油味飘来。船，离开岸，掉转头，向着库区深处驶去。船，犁着波浪，两侧的水被迅速的推开，又快速的合拢。我们头顶着夏日的烈日，躬身将手伸过船舷，伸入水面，嬉水泼水，顿时暑气全消；库区的风，迎着船头吹，头发就有了风的形象；带着水汽的风，吹在脸颊上，凉嗖嗖的。船在水库里行驶，随处就可见一座座山包形成的岛屿，竦峙水上，倒影水中。有的孤独得像馒头一样，四周峭立，黄土裸露，而岛上，树木葱茏；有的像男孩子的锅盖头，冚在水面，只有一撮绿漂浮着，好像随时都会被波浪冲走；有的惊若蛟龙，一绺绿色，时而在水上蜿蜒，时而在天边漫卷；不时有水鸟掠过，翼翅拍打得水花四溅；老鹰在天空盘旋，倒印在水面的姿势潇洒霸气。船，在水上游弋，不徐不急，我们的眼睛贪婪地吸摄着青山绿水，呼吸着包含负氧离子的空气。行至水库的最宽阔处，水天相连，几成一色，一眼都望不到边；而逼仄处，两岛对峙，树杪相接，仅供一船容身通行，假如对面来了船，另一艘船就只能在旁排队静候。我们的船在岛屿与岛屿之间，岛影与岛影之间，像捉着迷藏，穿来梭去，绿水长波，青山似是而非，看像在原地、在相同的风景中踯躅，回头再看时，却“轻舟已过万重山”。

在水库坐着游船，如行在画里，令人心旷神怡；行至中游，靠近大泉洞时，我们弃舟上岸，去一探究竟。白崖山南麓的“大泉洞”，原名“鲁溪岩洞”，因有大股泉水从洞中流出而得名。洞前一古树擎天，绿茵如盖，遮天蔽日；还没拢边，就感到一股冷气从洞中吐出来。只见洞口，高3米左右，宽2米有余，巉岩上长着稀稀拉拉的苔鲜灌木，上有今人书写的“大泉洞”三个朱红大字。当时，大泉洞还没完全开发，只拉了电灯进洞，简单的将危险的路径凿平，加上护栏，能看的地方也只有区区几百米。我们小心入洞，借着灯光，看见洞里，钟乳石千姿百态，或似人，或状物，或拟神，你心中想什么，它就是什么，别有风景，妙趣横生。老献当起了我们的兼职导游，他说，据有关方面八十年代初对大泉洞进行的一次联合考察，初步探明大泉洞内有大小溶洞一百多个，真是洞连洞，洞套洞，洞底还有暗河。依现在已知的可考历史，最早发现大泉洞者，是南宋绍兴年间的李孝廉，他在此避兵祸，留有“饭和鼠耳蒸来软，羹杂羊蹄味带酸”残句为证，鼠耳就是地衣，羊蹄乃蕨菜，可见躲避灾难生活之艰。天然的溶洞，大都鬼斧神工，大泉洞尤其如此。随着大泉洞逐渐升高的地势，我们看到了“卷帘迎宾”，只见“门帘”垂壁，纹理丝丝，如缕如析；看到了“兜肚泉”，兜贴崖壁，中贮清水，水滴则雨，不滴则晴，颇为神奇；看到了“金丝龙幔”，那钟乳石练成的石幔，褶绉都逼真得像有人工的痕迹；我们看到了“龙宫殿”，这里应是大泉洞的最高点，殿高约莫11米，长13米，高超过12米，面积约200平方米，开个小型音乐会绰绰有余；洞顶洞壁，布满了钟乳石，怪异奇形，想象丰富，真是集天地之精华，得鬼使而神授，神态乱真，栩栩如生。......看得我们流连往返，意犹未尽。只是可惜，更深处还没有开发，无法再向里深入，但听得见潺潺水流声。引人浮想联翩，无限渴望。

游罢大泉洞，复坐木船上，已近午时，饥肠辘辘响如鼓。老献仿佛看出了我们的窘态，便告诉我们，今天的中餐，就去船老大老胡的岛上吃农家饭。哦，老胡还有岛啊。在回程的水路上，老胡将船靠在一座山岛旁，锚沉进水底，他跳下船，把缆绳系在一棵桔树上。看来，这里就是老胡的岛了。我们从船头一一下来，随即就钻进了老胡家的桔园里，果实缀满枝头，喷着桔香。老献说，老胡就是库区人，水库修建时，他们家异地搬迁生活了上十年。改革开放后，听说岛上的山地可以承包了，他第一个回来承包了这个岛，野人怀土，小草恋山，用他的话说，就是故土难离。老胡一家上岛后，垦荒造地，种上了桔树，养起了鸡豚，干起了旅游，成为第一批个体户。虽然刚起步不久，但已经有模有样，盖起了瓦房，一双儿女也在城里住读，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说话间，老胡手持一个长柄的鱼网兜，准确的扑向一群鸡豚，众鸡豚扑翅飞散，一鸡中鹄。哈哈，这只肥鸡就成了我们中午的盘中餐了。过不了一会儿，老胡就喊我们吃饭啰。鸡就不用说，鱼是水库的鳜鱼，腊肉是自家猪腌熏的，青菜也是自己种的，米酒更是自已酿造的。一桌子原生态，直吃得我们酒足饭饱，大呼过瘾。老胡也嘿嘿地笑，他的生活就倚仗着这青山绿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呗。

从老胡家出来，老胡便继续开船送我们返回。船依旧行进在青绿的库水中，老献借着酒劲，给我们讲起青山水库的“古”来。老献的岳父是当年建设青山水库的副指挥长，他耳濡目染，最有资格和我们侃青山水库。老献介绍说，崇阳是一个农业大县，八山半水分半田，青山库区的磨刀、大眼泉、铜钟、歇马山、金鸡、石井和团山杨家等地都是干旱之地，因缺水少雨，农业年年只能望天收。过去，这里有个说法：“团山大坪，鸡公石井，干死蛤蟆，饿死老鼠”；还有当地山歌如是说：“大眼泉，小眼泉，荆竹出来磨刀源。要饭吃，等新熟；要肉吃，望过年，脚脚绊到葛麻藤，可怜可怜真可怜。”

1954年，特大洪水泛滥后，为了改变穷山恶水的面貌，崇阳人民下决心兴修青山水库。 一趟趟跑省进京，历陈利害，终于得到了水电部军代表的批准。1967年底，青山水库正式动工，时任指挥长的是开国少将周发田将军，这可是血战上甘岭威名远播的十五军的副军长啊，周将军麾下人最多的时候，有（崇阳县6个区组建6个民工团，3万民工，加上通城、鄂城、蒲圻三地民工团1万民工）4万之众，参加了青山水库的主坝建设。经过六年的风餐露宿，用标工830万个，纯人工苦战，挖土方353万立方米，搬石方29万立方米，浇混凝土5.47万方米，浆砌石1.84万立方米，干砌石5.57万立方米，青山水库1973年基本建成，1974年完成枢纽和渠道初步配套工程，1985年全部竣工。青山水库纵穿崇阳华陂、古市，高枧三个乡镇和通城的大青，从大坝到库尾纵长12公里，最大水深近60米。总库容4.48亿立方米，承雨面积441平方公里，年来水量3.7亿立方米，平均水面18平方公里。具有防洪、灌溉、发电、航运、养殖等功能，还是崇阳县天城镇的饮用水源。开凿的东、西干渠共长近58公里，设计灌溉面积15万亩，现灌溉面积已达近8万亩，防洪面积13万亩，现已接近一半的规模。还建有梯级电站5座，装机1.2万千瓦。可以说，青山水库已在崇阳县发挥着巨大的经济和社会效益。因为有了青山水库，在库区，如今又流传着一个新歌谣，是这样唱的：“大眼泉，小眼泉，荆竹出来磨刀源，青山送来幸福水，干旱地方变粮田。”

老胡一声吆喝：靠岸了。听老献讲古，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到了主体坝前。待老胡将船泊稳，我们起身下船，沿着台阶，登上大坝，回望青山水库，沐浴在夕阳下，库水泛着银色的波纹；满目青山笼罩在金色的霞光之中。呵，山水分外妖娆。再看坝下的村庄和田畴，一抹炊烟迎风升腾；沉甸甸的稻穗正丰收在望，让人仿佛置身“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的壮美画图中。

熊部长青山水库的泄洪视频还在播放，场面依然震撼。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良好的生态环境，使崇阳这片山水声名鹊起，不少外资纷至沓来，昔日的穷山僻壤发生着翻天巨变，已于2019年4月整体退出贫困县行列，如今正向小康坚实迈进。船老大老胡早已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户，换了快艇游船，城里买了新房，儿女们都考入大学，生活在都市；花甲之年的老胡夫妇，含饴弄孙之余，仍然不忘把他的山水经念得风生水起。哦，青山更青，绿水更蓝，人不负青山绿水，料青山绿水亦不负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