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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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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崇阳提琴戏

说说崇阳提琴戏

 

    在寻访《双合莲》的遗存过程中,经常想起崇阳提琴戏。提琴戏可谓崇阳的“县粹”,自诞生以来,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即使在文革期间,也没完全中断过。但说实在的,对于这个“县粹”,我小时候就曾经特别不喜欢。可那时却没少看提琴戏。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鄂南乡村,崇阳举全县之力,修建大市渡槽,以引青山水库的水灌溉以东的干旱地区。数千民工们都住在月山脚下,大市河边的上湾庞家。白天,民工们劈山凿石,干的是体力活;晚上,则经常开展一些文娱活动,或放电影,或演节目,慰问和鼓舞民工。我们跟着沾光,虽然住的大市中学庞家有三五里路,但在娱乐的吸引力面前,却算不得什么。如果是放电影,且是打仗的,那就特别对我们的味口,会兴致盎然;如果是地方剧团演节目,一般调动不了我们的情绪,尤其是唱提琴戏时,那翻八度的甩尾腔一出,就会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难怪人称提琴戏是“杀鸡调”。那个时候,我们先还看热闹,后来听着听着就瞌睡袭来,要不是一个人怕走夜路,早就回家梦周公去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以及对民俗的热爱,让我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却经久不衰的家乡小戏有了新的看法,可谓是刮目相看。当然,自己也在思索,为什么提琴戏有那么旺盛的生命力?为什么那么受崇邑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这时,家乡的作协主席吴梅芳女史惠赠《崇阳提琴戏剧志》,这一册凝聚了多少戏迷心血的,沉甸甸的57万言大著,爬梳了提琴戏的前世今生,钩沉了几多提琴戏的前尘往事。让我如饮甘露,解了心中的一个个疑团,受益匪浅读后,也为自己儿时的懵懂无知浅薄而面红。

 

阳提琴戏的起源。崇阳地处湘鄂赣三省交界的幕阜山区,有许多独具地方风俗的乡土音乐,如祭祀音乐、宗教音乐、民歌、山歌和田歌,是劳动人民祭祀、劳作中借以助兴的歌咏。到晚清、民国暑期,民间戏剧活动达到了空前的繁荣。正如崇阳县志记载“春月秋歌、茶歌,各成音节,...田家自以为乐。...秋冬至春月,沿户迎傩,夜灯演剧,观者亦如墙堵。”说明崇阳的戏剧自古繁盛。而出了一代汉剧名伶米应生最为亮眼。在汉剧作为主流剧种的时候,提琴戏又是怎样起源的呢?

 

“提琴起于明神庙间,有云间冯行人使周王府,赐以乐器,其一即是物也。但当时携归,不知所用。其制用花梨为干,饰以象齿,而龙其首,有两弦从龙口出,复缀以蛇皮,加以三弦。然而较小,其外侧别有鬃弦绊曲木,有似张弓。众昧其名。太仓乐师杨仲修能识古器,一见曰‘此提琴也’。然按之少音,于是易木以竹,易蛇皮以匏,而音生焉。时昆山魏良辅善为新声。赏之甚至,遂携入洞庭,奏一月不辍,而提琴以传。”(清姚燮《今乐考证》)如此看,提琴的产生已有400多年的历史。

 

在提琴产生后的几百年间,晚清,民国年间,与崇阳相邻的湖南岳阳、临湘两因常遭水患,不少人便外出靠卖唱为生,于是产生一批唱琵琴戏湖南花鼓戏的一支流派,叫“小丝弦”,流行于岳阳、津市一带,用月琴及嗡琴为主要乐器的艺人。随后,一批艺人流落崇阳,卖艺谋生,后落户,或长住,以唱戏教戏为业。《崇阳县志》这样记载“大约在清光绪十五年(1899年),岳阳花鼓戏艺人蒋传玉、彭瑞生等人,先后率班到崇阳、通城演唱,后来戏班解散,蒋在崇阳华陂定居,以教戏传艺为业,逐步形成具有独特风格的地方剧种——‘提琴戏’。”而成为中国传统戏曲300种中的一朵。这一论述得到了朝野的一致认可。按说,汉剧在崇阳先于提琴戏,又出了一代名伶米应生,那何以让外来的提琴戏后来居上,而成为“县粹”的呢?对这个问题,我很感兴趣。以前问了一些朋友,也多说不出所以然。只是据说“因提琴戏形式非常简单,只需要很少的演员和乐器,很适合农村需要,尤其对崇阳山区,一般居住相当分散的情况下更为适合;同时,提琴戏与群众语言联系非常密切,博得人民喜爱,便逐渐遍及整个农村...几乎每户都会唱提琴戏的调子,连小孩都会...... ” 而且,提琴戏“受到崇阳民间音乐的影响,为适应崇阳先民们欣赏习惯,充分吸收崇阳民间的音乐元素,在一边保存一边吸收的不断演唱过程中,逐渐定型。”这就像佛教从印度传到我国一样,必须与当地的文化习俗相融合,才能为本土人民所喜闻乐见。这种观点得到了戏曲音乐家黄中骏先生的认同,他在《提琴戏音乐. 提琴戏概述》中说“提琴戏在崇阳的流传与保存,与群众热爱本土的东西,有着最直接的关联。这关联的本身,体现了审美意识的内聚力。提琴戏的声腔,与流传地区的民间音乐有着密切关联,是当地民间音乐的戏剧化。一段提琴戏的‘正调’,与当地一曲‘挖山鼓’类似的民歌;一段提琴戏的‘一字调’,与当地的‘哭丧’之的孝歌,无论从单调特点方面,还是从曲体结构方面比较,都差别不大,使群众听起来亲切,唱起来上口,品味起来舒心。”难怪,提琴戏的甩尾腔一出,台下就鼓掌叫好。盖因完全契合了当地群众的美学意趣。

 

阳提琴戏的艺人代表。提琴戏在崇阳的百年历史中,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代表艺人。但真正有代表性的艺人应该集中在第一、二代,第三代及以下,难称杰出代表。第一代艺人又以蒋春保又名蒋传玉和李甲成为代表;第二代则以周怡和、孟福昌、孙廷桢、许国南、胡金富、吴松林、张关佛、王子余等人为代表。

 

在崇阳提琴戏的产生发展中,蒋春保堪称是师爷级的人物其艺名蒋传玉,是湖南临湘人11 岁就跟随艺人彭瑞生演唱琵琴戏记性极好,戏词过目不忘,天生就是唱戏的料。据说,到暮年,百余部剧本词都不用笔记,全在脑海中,随口能背诵蒋春保曾先后在临湘、通城、崇阳、修水等湘鄂赣边地卖唱。20世纪30年代,与艺人周怡生等搭班来崇阳演唱提琴戏,再也没有离开崇阳,后落籍崇阳青山大泉磨刀赵家楼。蒋保春擅长饰花旦、老生、丑角,且技艺精湛,当年一出《刘海戏蝉》名闻遐迩。他是临湘琵琴戏转变为崇阳提琴戏的最早一位艺人。鼎革后,蒋春保长期以教戏传艺为业。先后在崇阳青山磨刀、大平、石垅、古市东流、白霓大市、老鸦坑、虎头冲等地教戏,收徒者众。据仍健在的提琴戏耆老甘伯练先生回忆,师傅教徒极为严厉,尤其对他认为天资聪颖的学生尤甚。当日教的剧本词,晚上必须熟读后才能睡觉,否则是不能入睡的,第二天早起后,还要默记背诵,随后进入排练。来不得半点虚假,背得不熟,排练场上就要见包公,出洋相。师傅见了,那是要用脚拨予以惩罚的。蒋春保为人低调,从不说自己的身世,只将自己的满腹经纶传授给自己的徒弟们,对崇阳提琴戏的产生和发展厥功至伟。

 

与蒋春保齐名的李成甲亦是湖南临湘人,少时入杨会南科班学小丑,后拜李南林为师唱琵琴戏,之后随班入崇阳卖唱,是继蒋春保后将琵琴戏演变成提琴戏的第二位艺人。这些艺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虽不识字,但记忆力极好,李成甲也是如此,几十本剧目词烂记于心,演出时,张嘴就来。后来收徒传业,均是闭目口授,由学徒们抄录,每一次都一字不差。李成甲唱一流,戏艺全面,唱腔优雅,武乐娴熟,而且性格温和,平易近人,不端架子,传艺循循善诱,有一代大师风范。据他的弟子回忆,李师每到一处授艺,只闭着眼睛听,突然叫停,就能指出你的唱功,哪里需要调整,哪里需要改进。一时,崇阳的剧团争相聘请他做艺术指导。解放后,崇阳的提琴剧团中,有四分之一的演员都是他的学生,为崇阳提琴戏的产生和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第二代艺人中,周怡生是李甲成的学生,后到通城、崇阳创建提琴戏班。在崇阳等地卖唱近20年。工小生、正旦,表演细腻,刻画人物逼真,唱腔委婉,文武兼备。尤其是与琴师李梓林创作的提琴腔“哀调”,成为提琴戏中表达悲伤情绪的一种腔调范式。可以说是对提琴腔的一种创新和突破,因而,周怡生在崇阳提琴戏的发展过程中作出了特别贡献。孟福昌各行皆通,尤工老生,成为三十年代崇阳提琴戏的主角之一。1956年,曾代表崇阳民间提琴剧团赴武汉参加全省第一届戏曲观摩表演,他所唱的提琴戏《菜园会》获一等奖还获得了戏剧大师曹禺先生的接见。1960年,配合整理崇阳提琴戏剧本、对唱腔记谱,为提琴戏的研究提供了大量的文字资料为提琴戏的保存功不可没。孙廷桢是提琴师,十分熟悉提琴戏的唱腔、曲牌、锣鼓经,尤擅拉提琴,吹唢呐20世纪40年代在崇阳一带颇有影响。1983年咸宁地区编印的提琴戏音乐中小调、曲牌、锣鼓经,有许多是根据他的演唱、吹奏、口述记录的;吴松林,1939年从艺,习提琴、唢呐和击乐。琴艺精湛,也能演小生、老生和丑行。1983年,为咸宁地区采录诸多提琴戏音乐提供资料,口述并参与演奏了许多锣鼓经,演唱了许多唱段对提琴戏的传承作出了贡献;张关佛,演艺极佳,演小生,风流惆怅,韵味十足;扮老生,老成持重,气派不凡;尤其是演瞎子,有一门绝技,能把黑眼珠藏起来,将白眼珠全部露出;上马的动作惟妙惟肖,同道十分佩服,观众大呼过瘾。50年代,剧团买不起油彩,他教演员以面粉代替,巧用色调,能勾划各类舞台人物的脸型。看来,张还是个充满想象和艺趣的艺人。

 

阳提琴戏的当代守夜人。作为一个地方小戏,提琴戏能传承百余年而经久不衰,除了有杰出艺人代表和众多戏迷外,还得有一批热心的扶持者尤其在现代资讯发达,各种娱乐活动繁多的今天,如果没有他们的热心守护,是万万不可能坚持下去的。

 

在这些人中,我尤敬佩甘百炼老先生。我虽与他缘悭一面,但他的老家老鸦坑与我居住的大市中学相距近。他的故事,一直耳闻。甘先生既是蒋春保的徒弟,又是成功的企业家。未成年时,就好戏剧,后曾师从蒋春保、许国南,专攻生行。他“嗓音较好,口齿清晰,唱腔尾部假声翻八度演唱颇为自如,很有特色。”在《秦香莲》中饰演包公,为提琴戏发展花脸唱腔作出了有益的尝试。而且,他一直支助提琴剧团发展,在只有工资收入的时代,他就经常捐出工资助戏,后成为一名成功企业家后,更是倾其所有,投入巨资到提琴戏的传承和保护中,并在老鸦坑建有提琴戏的传习所,传戏授业。2008、2010年,甘先生先后湖北省人民政府、务院公布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提琴戏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程日新先生曾是县里的领导,但也一直是提琴戏的拥趸。从领导岗位退下来后,更是全身心投入到提琴戏的保护和发展中。不仅奔赴全县乡镇调查了解提琴戏剧团的生存现状,而且组织资金排演剧目,抢救性录制老艺人的原始唱腔。为保护提琴戏这朵鄂南奇葩不遗余力。

 

饶浩良先生,我不认识,但通过几十万言的《提琴志》而熟悉了饶先生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凭一已之力编成皇皇大著,个中甘苦,不是常人可想象的。没有对提琴戏的热爱和执着,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

 

还有崇阳县委政府及相关部门极具文化战略眼光,热情扶持提琴戏不仅成立了提琴戏协会,还在资金上予以支持。并连续举行了多届提琴节,一时有几十家业余剧团参赛,对奖掖提琴戏新剧新人,培养观众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正是因为有他们的远见卓识,才使崇阳提琴戏有了传承和发展的肥沃土壤,而于2008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崇阳也被文化部公布为“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

 

......合上《崇阳提琴戏剧志》,我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愿望,就是想回乡,去那乡村舞台,看一出原汁原味的崇阳提琴戏,再听听那曾经熟悉的,酽得化不开的“杀鸡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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