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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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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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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前摘香椿

雨前摘香椿

 

 

这几天,温泉的雨下得有点意思。都是从傍晚黄昏,雨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整整一夜,不曾停歇。而到了黎明时分,雨便住了。随后,太阳出来,一会儿,艳阳高照,落到身上,还有点热。疫情期间,许是宅在家里久了,浑身不舒服,渴望向外的心像虾子铗一般。这不,刚一解封,虽然心有余悸,还是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走出家门,出去踏青赏春。要不真辜负了这大好的春光。 

  

车子发动时,母亲在身后一个劲地说,悠着点,别往人多的地方去。母亲说的还真是的。我不会,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而是开车往蒋家洞的山外方向行进。

 

“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积雨声”,一出门,顺着长满青苔的台阶望去,还能看见山顶屋子瓦沟里的昨夜的雨水。打开车窗,沿着淦河边覆盖着香樟树的月亮湾路徐行,和煦的春风夹杂着湿润的空气飘入车内,外面的风景真好。虽然繁花开过,但满山、满冲、遍地的绿也看得醉眼,绿叶上的水珠似乎都可映入眼帘;淦河的春水也涨了起来,因为一夜的雨,河水有点浑,但弥漫、蒸腾、氤氲的水气也透着春天的气息。

 

过了太乙温泉度假村,我便从全刷黑的幕阜山旅游公路折向左边的村道,在崎岖、凸凹不平的山路上爬行,一直向山岙里,春深处走。

 

前面是一个村庄,掠过零星的,错落的房屋,再往前,似乎没路了,我把车停在路边一处稍宽的青草坪。泊好车后,信马由缰,在山里打转。远处的田里,有农民正在整理拾掇着水田,为开秧作着准备;近处地里的大豆、豌豆已经半熟,我上去掐了一个豆夹,那淡蓝淡白的花还缀在一端。剥开一看,嫩嫩的豆米静卧着,把豆米丢进口里,果然只有半熟,不用咬就化了,那淡淡的甜味儿还有一股清香。犹记起饥馑年代,饿急了,我们都会摘一把地里的蚕豆,三下五除二,生吞活剥,那可不是“摘蚕豆为饷”啊,而应是“偷”啦。

 

“爸爸,摘那,摘那根长的”。正咀嚼着嫩嫩的蚕豆,便被一个稚嫩的女声所吸引。我寻着女声而去,只见在一栋老屋旁边,长着一棵高大的香椿树。呵,“峨峨楚南树,杳杳含风韵”。香椿属于楝科,落叶乔木,长江南北的广大地区均有分布,它还有个兄弟,名声可不好听,臭椿,古称樗。一男子正搭着梯子在摘香椿呢,而梯子下的,则是一位黄毛丫头。那棵香椿树怕是有几十年吧,比碗口还粗的树干,斜着从房屋檐窜过去;深褐色斑驳的树皮,布满沟壑,仿佛历经沧桑;屋檐上的虬枝,向四方旁逸伸展开。暮春时节,香椿泛青,开始长出片片嫩芽,嫩芽呈紫红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光泽剔透,仿佛还有暗香传来。

 

香椿好吃,却难摘,因为香椿树高且枝条纤细易折。那站在梯子上的男子,身上背着一个竹篓,近处枝上的嫩芽,他用手一够,就可摘得着,采下的嫩芽,他随手放进背上的竹篓里;而远处枝桠上的嫩芽,就不是那么容易摘得着,有的他用手将枝桠往自己怀里拉,拉到近处,他的手能够得着的地方;而远处,高处的树枝上的嫩芽,就得用工具。一般的工具就地取材,江南多竹,一根竹杆,将竹杆的梢用刀掰开,然后卡个细竹枝,让梢子张开,用那张开的竹梢去摘香椿,一掰,香椿就自然脱落。这位男子则是用的另一种工具,当地人称作“椿钩”。手柄部分也是一节细长的竹杆,只是竹梢榫着一把像牛角的钩子,碰到远处够不着的香椿,用钩子一钩,香椿就从树梢飘落下来。地上了女儿则欢天喜地去捡那香椿,然后,把放进一只竹篮里,当然也放进了她自己童年的欢愉

 

我看得手痒,便情不自禁地对摘香椿的男子道,大哥,让我也试一把,么样?刚才专心致志摘香椿的男子这才发现有人在偷看他摘香椿,便扭过头来,笑着说,好咧,你行么?他边说,边下梯子。把手上的工具递给我,并告诉我摘香椿的要领,要从香椿与树枝的接触部位下手,不要用太大的力,否则,摘不全香椿的嫩芽。我拿着“椿钩”试了试,还十分趁手。便一手拿着“椿钩”,一手扶着梯子,战战兢兢爬上去。站在梯子上,调整好姿势,仰望枝头,看准一枝椿芽,举起“椿钩”,猛力一钩,香椿是钩着了,可没钩着根部,而是拦腰钩了下,于是,一枝香椿叶子纷纷飘落,香椿不成形,显然这一摘失败了。见状,地上的小姑娘,嘟着嘴,喃喃地说,浪费了多好的一枝椿芽。她的声音虽小,我却听得真切,让一个小姑娘瞧不起,怪难为情的,刹时,我的脸菲红如火烧般。男子则笑着说,莫急,慢慢来,轻一点钩就好。椿芽满枝头,有的就是。我这次再不会那么用力了,而是对准椿芽与枝条的结合部,轻轻一钩,一枝完整的椿芽便摘落下来。此时,那小姑娘再没有嘟着嘴,而是欢快地去用手接那飘落的椿芽。她仰着粉扑扑的面,迎着阳光,真如娇妍的花朵,含苞怒放,煞是好看。我来劲了,一连把树枝上的香椿芽摘得一枝不剩。站在梯子上,长时间举着那“椿钩”,劳作起来的时候,真不觉得累,可从梯子下来后,手臂的酸痛感便渐渐袭来,一时间一举手就痛,我不自然地甩了甩,好消除疲劳。那大哥笑着说,长期没劳动吧?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也随口问大哥,平日里干些什么营生?他回答说,他和老婆一直在南方打工,收入还不错,只是一年只有春节才回一次。可今年春节遇到新冠肺炎,就隔在家里,一呆就是两个多月,从来都没有过的。但这样也好,可以与留守在家里的小女儿呆这长时间,小家伙可欢喜了,连话都以前说得多。我说,是啊,我与母亲在一起过年,也是这些年时间最长的一次,老人家也挺高兴的。大哥边和我拉着家常,边从竹篮里,捋出一把香椿,用事先准备好的橡皮筋扎起来,递给我,说,拿回去,尝尝鲜,“雨前椿芽嫩如丝,雨后椿芽如木质”呢。小姑娘跟着她爸爸说,可香了。哦,还有这个说法?真是长知识了。我问大哥,这个“雨”前,是指“谷雨”前吧?他点头说,是的。听他这么说,谷雨就快到了,再不吃可就晚了。于是,我也不忸怩,笑着接过香椿,闻了闻,真香,便对大哥和小姑娘说了声,谢谢!

 

回到家里,母亲正与两个孙子在院里晒太阳,这是每天母亲的日光浴,只要有阳光。麻雀时不时的飞到院落里,啄上一嘴,“嗖”地又飞走。见我手里拿着一把香椿,母亲眼睛一亮,说,买了一把香椿回?我笑着说,可不是买的哟,是我亲手采摘的。两个小侄子扑了上来,说,大伯,是真的?带我们去摘好吗?我应声道,好,好,下次带你们去!母亲从我手上接过香椿,连声说,好嫩的椿芽。我对母亲说,妈,您还记得在大市时,您给我们做的一盘香椿炒鸡蛋吗?那可是我第一次吃香椿呢。在大市时,那是一种多么难堪的岁月啊。父亲挨整被遣送江北老家劳动改造,母亲带着我和姐姐艰难度日,虽然挨不了饿,但没有自留地,没有集贸市场,时令蔬菜是最大的问题,连队里的芝麻叶都被母亲撸回做过菜蔬。有一天,母亲外出走访回来时,手里带了一把紫红的叶芽。我们从来没见过,有一股淡淡的说不清楚的香味,问母亲这是什么叶子?母亲告诉我们是香椿,用来炒鸡蛋可香了。随后,我们看着母亲将香椿焯水,然后斫得碎碎的,然后打鸡蛋,与斫碎的香椿芽搅拌,搅拌均匀后,点火将铁锅烧辣,然后,将搅拌均匀的香椿鸡蛋羹倒入锅内,不停的翻炒,待金黄与青翠浑然一体,成颗粒状,香椿炒蛋就成功了。当母亲端一盘香椿炒蛋到桌上时,满屋子都飘着那股淳香。那一餐,我和姐姐饭都多吃了一碗。现在想来,都还觉得嘴里喷着香椿的香味。我与母亲说着陈年往事,母亲听着没吱声,若有所思,不知她记不记得。也许记得,也许不愿意记起,尤其是在父亲去世后的今天。

 

在我的絮絮叨叨的叙说中,母亲解开香椿,两个小孙子围着她,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香味?母亲说,是香椿的香。然后,一枝枝的择着香椿,那嫩嫩的椿芽似乎能掐出水来。看到这个场景,我似乎又闻到了香椿炒蛋的淳香,更看到了一幅“抱孙探雀舟,留客剪椿芽。无限村居乐,逢人敢自夸”的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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