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的诗

牧之的诗

牧之（布依族）

一场雪

秋风突然拉长忧伤的日子，一场雪

不期而至，河水在不紧不慢驾驭空寂

阳光走在雪地上，我们保持着沉默

而一只鸟在雪里啄食，身后是日暮苍山远

有尘世无数的城府在归途中掩埋来路

隐秘的刀锋，在风雪中切下一段月光

一朵腊梅，有生与死在众生芸芸中

去赴汤去蹈火，之后驻在不胜寒的高处

将光阴闲置，等雪灌满风和田野的空旷

时间之水便有暗流汹涌，苍茫的空白

依然有我们搁浅的春光在远方闪烁

寺院的钟声依旧不知疲倦，我们的

梦里梦外有青草青、有落叶黄

而喜鹊的空巢在积雪的树丫上

有缅怀在敲击着大地，与追月的孩子

在树藤上系紧聚拢又飘散的雪花

于是，黎明的风景与我们，用熟悉

走在陌生的雪地里，看树影埋名

黄昏辞

此刻，树影下的蚂蚁们无迹可寻

一团团烟云，与山一程水一程的跋涉

天各一方，而我们习惯了深秋黄昏的独白

渐行渐远的背影，如夕阳迟迟没有落幕

晚来的风里，有候鸟来来往往打开天之门

时光之泪已经遁迹，苍山已远，纷至沓来的

誓言如卜辞，被荒野的祈祷预约，遍地尘埃

我们抵达不会叛逆的天空与河流，残余与灰烬

同我们指尖上的锋芒和夜露，赞美或记忆

铭记透明的白莲花，枯死的红玫瑰

在黄昏的大道上独自苍茫，我们需要安宁

赎回自己的忏悔，像黑夜般寂静，燃一柱香

同时间锋刃上长出的斑驳锈迹，一起忍耐

在荆棘或花朵中埋葬自己，远山依旧苍茫

散而不乱的桃花里，有尘世的辽阔

与措手不及的忧伤一起，在黄昏，层峦叠嶂

一条河的浮生

现在，我们要停下来

日暮苍山，已不为重温旧梦

眼下的归途，依然有无数的城府

与一条河的浮生，和我们

亦步亦趋，造访空山新雨后

山鸟不在，雨也绕开了河

所有的痕迹都消失在风中

而上善之水里，有河在尘世的浮生

与裹着风尘的马蹄声，让我们

和午夜辽阔的苍茫一起

夜宿寒山，靠紧烟云

月光涌起波澜，有梵音临水而居

我们和迷途的蚂蚁，邀请月色

作为天涯的灯盏，不看浮生

秋风起，鸟们开始遁形

悲怆叩响我们的心门

河流转身的牵挂，有魂飞万里

一朵花的旅途

想起一些若即若离的事，比如

一朵花的旅途，还没睡醒的清风

被麦芒刺疼的尘世，以及

在远方迷茫着抵达的雨滴

花的背影，有拥挤的悲喜与辛苦

花的旅途，有隐忍的寂寥与浮华

而光与影的背后，时间的秘密

有废墟和悲怆历历在目，但

灯火阑珊处，却有马蹄声碎

为一只鸟虚拟风雨，而现实

如影随形，离别的旅途

把花推得很远很远，陷落的

微光与露水，起伏着，凝聚着

在月牙里打开时光，独语或禅悟

山外山

山外之山，真的没有山

我们童年的那些草，锯着的月光

弯弯着、犯难，还叫着乳名

就是证明我们，见山不用问路

遇水可以搭桥，不管出处

晓得是山，我们却不敢和水对抗

可以借着星光回家，但不能

扶着跌跌撞撞的秋风，和风雨

还有绕树的河流，和草丛一起

让一只小鸟啄进晨曦的歌喉

山坡有牛，而草们跑了

山外有水，有谷雨、芒种、秋分

而飘飞的雪，找不到自己的轨迹

我们只有与踌躇蜿蜒的时光，一起

与流年与大地与草木互换浮生

不用管山与水，不用管流年浮光

老去的秋天

时光，拴不住随风迁徙的秋天

候鸟的方向，一棵树站在我的梦中

低着头的寻觅，有落叶撩开云烟

所有的神秘便一点点靠近，岁月

以晚祷的姿态，升腾、旋转、纠缠

老去的秋天，缠绕着风的碎片

那些远方的雪在慢慢靠近

惊心的鸟鸣，有的故事已经发黄

那条连着桥的路，有秋风抚慰

埋藏的那些旧事，有沧桑徘徊

季节开始深邃，漫山遍野的秋

左右朽木的过往，将岁月打包

而声碎的马蹄携一路的尘沙

在山路十八弯的驿站，寻找

秋的去向，打捞一条迷失的归途

听风

跟着风奔跑，邂逅杜鹃花海

那些昆虫和青草，那些空旷和苍茫

带着尘世的旁白，带着绝世的孤独

和那些惹眼、善变、拂动的光斑

放下焰火里的阴影，抵达梦境的渡口

草木、蝴蝶、云朵、雪花

趁着夜色，把水和风摆渡到野岸

我们想成为一块石头，在雨里听风

山与水的旧事，把满怀的心机缠绕

不见了风吹走的雪原，我们依偎的雨

和那些流水的旧址，匆忙的一瞥

风消逝的背影里，有一场意想不到的相思

趁晨曦不竭的光源，把我们的心

泡在家乡的风水里，用月色疗伤

沙滩上

海风踟蹰，鱼们的眼里有蓝天涌浪

那搁浅的帆船有远方在悸动

坐在岸边的人，心有旷阔的寂寥

隔岸观潮，怀念一场落不到海的雪

被云携带的潮汐，有涛声横渡

海鸥一呼百应，乌云找到了回家的路

海浪的皈依处，就是迷途知返

一浪高过一浪的飓风，在沙滩

重复着季节的春生秋葬

赶海的人，在苦寒与炎热中穿梭

一阵烟雨，有生与死的依次轮回

一眨眼，惊涛不绝演绎着逝去和归来

莲花池

此时，必须有雨，有风吹向莲池

看月影在莲花上若隐若现

那些凋零的痛苦，恍若低处的光

也有梦染透青草和春风的眺望

山川、烟云、雨雪、迷雾

与禅影在莲池掀起了涟漪

一只翻飞的蝴蝶，与寂寞邂逅

相依着在唐朝的月亮里，不让鸟

惊动在莲花里辗转反侧的人

白鹭不再直上青云，却抖落了

一身红尘，不见诗经，不见楚辞

莲池的月色也沧桑无语，只等

时间煮酒，只等岁月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