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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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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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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米花

爆米花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月初八一过,年味儿越来越浓了。炒爆米花的大爷,这时候也该来了。


“炒米炮炮唻,炒包谷炮炮……”“哥,你听,有人喊什么?”我张起耳朵一听,“是炒爆米花的来喽!”我们赶快跑出门,只见炒爆米花的大爷从我家门前的弄巷走上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喊着:“炒米炮炮唻,炒包谷炮炮……”粗犷而又响亮的声音飘荡在屋前屋后。


我迅速地把仓门板一块块卸下来,钻入仓里用升子印了一肥升玉米,端起就往外跑。只见炒爆米花的大爷把行头安放在晒谷坪的古银杏树下。爆米花机是一个粘满了一层黑黢黢锅烟子的铁罐子,铁罐子长得像一个大葫芦。大葫芦上面还有一块模糊地看不清刻度的圆表。铁罐子旁边有一个小柴炉、一大捆棒棒柴、木板做的小风箱和一个大麻布口袋。


不一会儿,银杏树下就站满了人。炒爆米花的大爷笑眯眯地向我们走过来了。他戴着一顶遮耳朵的雷锋帽,背微驼,穿着青色的棉衣棉裤,左右膝盖处各有一大块补丁,一双破棉鞋露出了絮。“老师傅,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国良笑着说。老大爷说:“一年一头嘛,大人盼种田,小孩望过年。过年怎么少得了包谷炮?”他用眼睛四下里扫了一遍,对着我们一群小孩说:“小朋友,你们讲我说得对不对?”“对!”,我们回答得清脆响亮,把他逗得更乐了,黝黑的脸上笑起来尽是沟壑。我们早就想把玉米变成爆米花了,巴不得老大爷快点儿生火。他虽然年龄大,但是动作很麻利。只见他低下身子,用那双黝黑又满是裂口的手向小柴炉添着细柴,火柴一划,细柴便燃起来了。五秀又搭起腔:“难怪今天天刚蒙蒙亮,我就听见银杏树上的喜鹊喳喳叫,原来是您老人家要来。”大家又是一阵笑。小风箱和小柴炉接好了,老大爷坐在一张小凳上,拿起一根铁棍撬开铁葫芦的盖子,用搪瓷缸往箩筐里的口袋舀了一满缸玉米,又放了点糖精进去,合上葫芦盖,用铁棍拧紧。铁葫芦被卧放在小柴炉上的支架上,左手匀速地摇着铁葫芦的转柄,铁葫芦就不停地在小柴炉上转圈圈;右手扯风箱,还不时地往柴炉里添加木柴,跳跃的火苗快活地吻着黑黢黢的铁葫芦,也映红了老大爷黝黑的脸。


“今天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开头这一锅,铁罐子受热不匀,包谷炮里哑子炮多,就当是我请客。”我们听到有免费的吃,都高兴地手舞足蹈。“今年怎么个炒法?”张满婆问。老大爷说:“自己拿柴火来,1毛5一锅,我出柴火,2毛一锅。”张满婆笑着说:“不贵,不贵,我也回去印一升包谷来炒。”说完,步履蹒跚地回去了。火苗呼呼地往上窜,铁葫芦不停地转呀转,有时他还会停下来看看铁葫芦上的那个表,我不明白那表上有什么名堂。


      只见他左手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过一会儿,老大爷大喊一声:“快走!”我们赶紧用双手捂住耳朵,往回退,胆小的几个女孩子堵着耳朵远远地躲在墙角,大人们也跑到了银杏树的背后,霜梅生怕吓着她抱着的孩子,撒腿就跑,一口气跑了几十米远。我们几个胆大的后退了丈把远便停住了脚步,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生怕眨眼间美味就不见了。老大爷迅速取下铁葫芦,把它放进一个长约两米,王桶般粗的麻布口袋里面,他用脚踩在铁葫芦上,拿铁棍对准铁葫芦盖的开关,头歪向一侧,用力一撬,只听到“嘭”的一声巨响,升起一团白烟,把老大爷都淹没了。站在我身旁的龙龙眼看着白烟冲过来了,赶紧后退,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摔了个人仰马翻!大伙儿看见了,把肚子都笑疼了。树上的鸟雀吓得乱飞,近处冬水田里的大白鹅,伸长了脖子嘎嘎地叫,田埂上的休憩的鸭子纷纷地跳下了水。


小小的玉米粒一瞬间幻化成一朵朵漂亮的小花,空气里便弥漫着诱人的香味儿。有好多散落飞出来的爆米花,我们一哄而上,捡起这些刚出炉的美味,拿在手里吹几下,也顾不了它的烫,就赶快往嘴巴里面噻,又香又脆,令人回味无穷。佳佳抢不到,急得在一旁打滚,哇哇大哭!老大爷把口袋里的爆米花倒在簸箕里,端来让我们吃。“小朋友,别哭,爷爷给你包谷炮。”佳佳一见到白胖胖的爆米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破涕为笑了。


一簸箕的爆米花一会儿就抢空了。老大爷坐在凳子上抽了一袋烟,往柴炉上添了两根柴,抬头问:“谁排第一?”“我排第一。”我捧着升子大步走到老大爷的跟前。他接过升子,冲我一笑,说:“你这一肥升包谷,快要有天高喽!”说着,又顺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几颗包谷,用嘴一吹,“包谷不粘灰。”笑着把包谷灌进铁葫芦里了。我总是好奇:这个铁葫芦为什么这么神奇,能将一颗颗玉米变成香甜可口的爆米花?


风箱在咿咿呀呀地唱歌,火苗在蹦蹦跳跳地舞蹈。各家的升子、柴火排成了一条长龙,大家围着老大爷说说笑笑,霜梅说:“这个包谷炮真好吃,真香。想当年我小时候,哪里吃得到这么乖生生的炮炮哟。”“那你们吃什么?”四毛好奇地问。“吃什么?最多在自家自留地里栽几兜‘九子棒’,过年时我妈就到小溪里筛些河沙,与小如黄豆的包谷子一起炒,炒好了,用筛子筛掉沙子,但是包谷炮炮里还杂着细沙,吃起来沙沙响,一点也不甜。”龙龙急忙说:“那你还吃?”“有吃的就不错了,哪像你们现在?过年鸡鸭鱼肉办了满满一桌,想吃哪样吃哪样!”她又接着说:“我们那时要交‘派购猪’,交了‘派购猪’,人均才分得七两肉,我家那时五口人,一年到头就分得三斤半猪肉,大年三十和萝卜炖,就算过了年。”说完,霜梅陷入了沉思,仿佛在追忆,又好像是伤感。久菊婆说:“霜梅,你小时候过年还有肉吃,我这一辈小的时候,吃个蒿菜粑就算过年了。记得有一年,大年初一就揭不开锅了,跟着我爹上山割树皮……”说着说着,久菊婆眼里噙出了泪花。霜梅赶快岔开话题:“婶娘,今年你屋肥猪应该有两百斤吧?”久菊婆抹了泪,从痛苦的回忆中拉了回来,“一百大几还是有的。”老大爷手摇着铁葫芦说:“快过年了,大家说点高兴事儿吧!”时伍说:“大伯说得对,大家说点开心的事。”一时,大家谈起了关于杀年猪,推豆腐,打糍粑……周围充满了过年喜庆的气氛。


我却企盼着这锅爆米花早点儿出炉。最后,在那"嘭"的一声巨响后,爆米花一颗颗笑开了花,争先恐后地从铁葫芦里喷薄而出,钻进了麻布口袋里。我高兴地张开着一个编织袋,老爷爷像变戏法一样从麻布口袋里倒出白胖胖的爆米花,足足装了一口袋!付了钱,我扛起口袋飞一般地跑回家了。爆米花从上午炒到了傍晚,夕阳快落山了,老爷爷才收拾行头挑回家。


妈妈总是把爆米花锁进仓里,说是等过年再吃。我和妹妹总是嚷嚷着要吃,她就会呵斥我们:“现在吃完了,过年吃什么!”我们就会装得很可怜的样子央求她:“妈,再给我们一次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妈妈是刀子嘴豆腐心,偷偷地拿出藏好的钥匙,打开仓门,我们兄妹俩每人把荷包塞得满满的,跑向外面吃去了。


如今,那种铁葫芦爆米花机渐渐退出了我们的生活,但每当回想起炒爆米花的情景,依然充满了甜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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