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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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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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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婆

                 媒 婆


我们村子在凤凰县南面,叫茶山村。因为漫山遍野都是油茶树,一年四季山里都是绿油油的,春天,茶树上结满了茶泡,像挂了无数的小灯笼。秋天,茶树的枝头结满了乌红油亮的茶籽,寒露前后,雪白的油茶花映得整个村子都亮堂起来了。


村里有一条小溪穿流而过,曲曲折折地流向远方,经过贵州一个叫马脚岩的地方,流入了锦河,向麻阳流去,在辰溪汇入沅江。村子依山而建,村前古木参天。一百多户瓦房鳞次栉比地排列在山间,这里世世代代以耕种为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里的婚姻主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那时候媒婆的地位很高。


       喜送从九十年代初开始替人说媒,到现在一晃就三十年了。媒婆都是女人做,可喜送是个男人,长得高高瘦瘦,右嘴角的上方长有一颗媒婆痣。笑起来时那颗痣就会上移,看上去很喜庆,天生一副媒婆样。他一开始也不想当媒婆,可总有人请,没办法。谁叫他能说会道呢?媒婆不能当饭吃,也算不得手艺,不像木瓦、瓦匠、篾匠……能养家糊口,说到底,就是个帮忙的。看到一对对年轻人成了家,有了孩子,说说笑笑进进出出,他内心就像吃了蜂蜜一样甜。


      大家要问:他这些年促成了多少婚姻,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了。村里早先有三四个媒婆,有的死了,有的跑不动了,后来就只剩下了喜送还在坚守老本行。这些年媒婆特别难做,青年男女追求自由恋爱,需要请媒婆的人少,如果需要媒婆,青年男女彼此要求高,个性都强得很,成功率小,再就是男多女少,失调得厉害。村里有一百户多人家,30岁以上的光棍有20多人。


       2020年是个不一样的年景,六十多岁的喜送一共搓成了三对,两少一老,说起来真不容易,像剧情一样曲折。


      小兵在一个镇中学教书,是个人民教师。就是性格内向不善交际,见到女孩子就害臊。工作是个好工作,人长得也不差,但就是不敢谈恋爱。工作7年,已经步入而立之年了。俗话话:人过三十无少年。他心里急,他父母心里更急,为了他的终身大事没少操心。


      大年正月初三,小兵和他爸带了两条芙蓉王,两瓶西凤酒,奔喜送家去了。如果小兵心中已有了目标,喜送只是传传话,牵牵线,就好办,哪怕女方要求再离谱,都有使劲的方向。但是小兵根本没有目标,这就像打猎,不知道猎物在哪,该上哪座山寻找猎物呢?


       喜送和小兵爸爸搬着指头把村里村外的姑娘数了个遍,可数了半天也没个准。一方面小兵已经三十出头了,没有年龄相仿的;另一方面,如今村里的女孩子初中、高中一毕业就出去打工了,在外面有没有朋友,弄不清,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最后,喜送拍了板:撒大网,抓重点。他和小兵准备往江寨村出发。江寨前几年是个独立的村,后来撤并村子就归为茶山村了。江寨村毛俊良有个女儿,叫小凤,二十六了。这会儿疫情正严重,到处封路,小凤宅在家里没有出门呢!


俊良没有儿子,家里就这么个独生女。独生女就要招上门女婿,上门女婿有上门女婿的条件,不能将就。这一拖就把小凤拖到了二十六,到了现在,也不敢讲条件了,上门不上门都行。


       俊良和小凤都知道小兵,只是小兵不知道他们。从十一二岁上中学到工作多年,小兵算半个外乡人。小凤长得不差,高挑个儿,脸上一双小酒窝会说话。那天,两人一见面,就对上了眼。那天晚饭,小凤母亲亲自下厨,办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喜送暗自高兴:想不到这只猪脚,来得这么容易!


       到了五月,小兵想把这门亲事给订了。彩礼的多少、房子买在哪儿都成了谈论的焦点。小凤已南下打工去了,在制衣厂上了班,回电话说一切由父母作主。喜送和小兵父母一阵高兴。媒婆看似中间人,其实是男方的人,凡事都得替男方着想,当然,也得主持基本的公正。


       彩礼很快地商量好了,十八万,女方送家具家电。这也是村子这几年的标准。在房子上,却卡了壳,小凤要求在吉首买,小兵不想在吉首买,又不在吉首工作,买到那儿干什么?他坚持要买在凤凰。电话里小凤说父母作主,那是推辞话,现在的年轻人,哪有父母作主的。小凤寸步不让,不买到吉首就拉倒,没有理由,没有商量。小兵家贷款15万,小兵父母又把养老的钱拿了出来,才凑了首付。


       眼下,这一对算是搓成了,对喜送来说,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但是他知道,两家都窝着心。现在,两家在做着结婚的准备,但他隐隐觉得,两年轻人微信都很少聊,没有感情,就是把婚结了,小两口以后也会闹矛盾。这些年,离婚的比结婚的都多,根本原因就是好多人把婚姻当成了交换,不切实际地提出高要求。


       村头老寡五十大几了,老婆走得早,独自一个人拉扯着女儿过日子,如今女儿在长沙上大学。老寡一个人在家过着日子就更觉得寂寞了。村里的人都劝他:找个伴吧,晚上有个暖脚的。他被大伙儿说得心里痒痒的。一天晚饭后,老寡火急火燎地找到喜送,要喜送给他找一个老伴。


       既然干了媒婆,人家这么信任,再难的活也得接。一般来说,半路婚姻更艰难,难就难在双方有儿女父母,剪不断理还乱。


       喜送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镇上开面馆的娟子。她是哪里人,不知道,只知道她单身。那次喜送在她店里吃牛肉粉,有人说要给她找个人家,她脸带红霞没有推辞。大概五十岁左右,人干净利练,比老寡小十来岁。食客们娟子娟子的叫,她笑眯眯的答应,脾气好得没法说,也看得出,年轻时该是个美人。喜送把情况告诉了老寡,他连连点头,嘴角乐开了花。

       娟子有个儿子,前几年和人打架,打伤了人,现在外地某监狱服刑。娟子的要求是,等儿子出来了,老寡必须在县城给买套房子,老寡答应了,而喜送是保证人。喜送私下焦急地问过老寡,房子这事你能承担得起?老寡苦笑说,日子嘛,不就像演戏,谁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故事,情节往哪里发展?半路婚姻,充满了累赘与变数,往哪里变,都无人预料。

       十月十七,小华和媳妇的婚礼如期举办,喜送作为媒人,坐了上席,那一顿酒,喝得天昏地暗。小华俩人是自由恋爱,他俩是高中同学,但婚姻这事讲个三媒六证,喜送就做了便宜媒人。


       马路只通到山脚下,从马路到小华家有两公里,除了陡坡就是小道,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背一袋米从下面走上来,要出三身汗。媳妇没有让小华背,她提着婚礼裙,一步一步往上走。媳妇是城里人,没有走过这么远的山路。看得出来,姑娘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嫁到山里来,这足见小华的魅力。


       那天晚上,喜送从小华家喝喜酒回来,走在路上,天上挂着一轮明月,他停下来,对着月亮深深躹了一躬,希望月亮庇佑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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