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看到可可托海（组诗）

如何才能看到可可托海

走吧，到阿尔泰山

看可可托海

顺着阳光啃噬青草的方向

在额尔齐斯河畔与牛羊相逢

都是迁徙的亲人，人世茫茫

牛羊的眼里蓄满海水

彼此谦让，擦肩即成永别

数亿年前的海已升至山顶

须弃车、爬山

叩击巨大的海螺

风声呜呜悲鸣，来自远古谁的呼唤？

曾经落着海鸥的礁石

如今，牛羊散步

哞咩的叫声，湿漉漉

掀起内心的潮汐

等孤寂、返古的人聆听

我们下山，辨认石头的籍贯

一步一回头，像浪花起伏

在时间无涯的海里

山又开始沉沦，大海正一点点上涨

与你，相约在海边

酒后，我们来海边散步

你说，兄弟，太难了

疫情、房价、股市、爱情，剥了几层皮

有什么委屈就大声哭吧

想想鲸鱼被掠杀、渔夫葬身海底

又生生不息，前赴后继

去年同行的人，星光渐稀

风拍着你的背，声音沉入海底

波浪是宽广的摇篮

一边流着泪，一边抱着我们

你看，大海有无垠的苦咸

还那么平静，把浪花盘成好看的发髻

飞吧，我们衔着体内的大海

像鸥鸟飞翔在大海之上

我爱生命中的晦冥时刻

风雨撕碎天空，一个人浑身湿透

在山脚承受上苍倾倒的苦水

头顶上的树叶啪啪响着

山路陡滑，摇晃

草匍匐得更低，颤动卑微的心

山下的大海卷起巨舌

吞没帆船，我的前半生

时间的回声，孤灯漂浮在海面

心沉没又浮起，跃升又滑落

像一只海燕在茫茫海上

直至把雨擦出火焰

疼痛摔打成青铜

我站在黑暗的山顶，张开双臂

像一把铜号

把夜风吹得雄浑而闪亮

发黄的照片

那个浪花白的女孩

苹果红的脸庞，站在遥远海边的瘦

夕阳画她的影子，替另一个我

行走在人世两端，每一步都接近死亡

一张照片夹在大地影集里发黄

薄得疼痛，黄得苍茫

是我们在人世活过、爱过的唯一证明

大若山河厚不过薄纸，微如蚂蚁也有影像

一瞬而鲜活，漫长即虚无

我们攥紧爱着的每一天

黄叶摇落风声、浪花卷起星光

海鸥衔着照片飞进暮色深处

替我们继续活着、爱着

蝴蝶飞不过沧海

春天，是大地，也是你的青春期

你化茧成蝶，贴在

梨花、桃花、油菜花的云鬓

人间值得你蹁跹、流连

爱有悲喜，它推动生死轮回

逝去的外婆化蝶，飞入外孙的婚礼①

大雨如注，墓穴洞开

祝英台化蝶飞入梁山伯的坟墓

与至爱的人生死相依

爱是沧海，又何必飞过

我们在海面盘旋

像两只不时回头的海燕

①注：5月2日，在湖南省岳阳市湘阴县三塘镇的一场婚礼上，发生了一幕温馨而神奇的画面。当新郎王展在婚礼仪式上寄语已过世的外婆时，一只白色的蝴蝶轻巧地落在他的胸口，仿佛是外婆真的来参加他的婚礼了，王展当场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