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姐姐看病的日子

去年春节姐姐确诊了胃癌，全家人都沉浸在无法接受之中，身为医生的我，自然成了家庭风暴的中心。电话不断，信息如麻，我一方面要尽力找最好的专家，一方面要故作镇静地安抚家人。这期间，我的心情也异常沉重，常常是伴随着眼下疫情的变化而起伏不定。陪姐姐看病的日子，我思考了许多，经历了许多，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得深刻和不同。

姐姐是家中的老大，比我大十四岁。我记事晚，从小对姐姐的印象较为模糊，只知道姐姐是干活能手，能挣工分。人们常说姐姐“能说会道”“不吃亏”“小人精”。记得那时，只要有姐姐在，即便是干活，大家好像也都不觉得累。后来，姐姐哭着出嫁，很是不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姐姐流泪。

在我小学升中学时，为了能考好点的初中，我在县城的姐姐家住。那是我第一次出门去县城，因水土不服，我一连拉了多天的肚子。姐姐克服困难，多次带我去医院挂水输液。那时，我特别害怕打针，曾一度逃离医院，是姐姐的耐心劝说，才让我克服心理的恐惧，接受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打针挂水。后来，我又在县城读了高中，多年在姐姐家上学和生活的经历，让我与姐姐产生了无比深厚的感情。高中毕业后，我上了大学，去了南京工作。尽管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我会隔三差五地与姐姐通电话。姐姐平时生活得很小心，每每有什么不舒服，都会跟我说，也会把检查报告发给我看，然而，这次我们都大意了。

胃癌是一种恶性肿瘤，能手术当然首选手术切除治疗，好在我所在的医院有全国著名的胃外科专家。经详细的检查和专家评估后，一致决定来南京手术。有了专家的认可，治疗方向自然就明确了。就在计划来南京的前几周，南京出现了疫情，而且情况一天紧似是一天，防疫政策几乎每天都在更新。于是，我每天观注疫情的走势，每天关注进出南京和出入院政策的变化，期盼着南京能尽快防控住疫情。南京就是南京，不愧为省会城市，办事效率和防控力度着实令人称赞。两周的时间，南京的行程码摘“星”了。姐姐如期来到了南京，并顺利住上了院。

之后，胃外科病区成了我心中最牵挂的地方。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是去病房问候姐姐，下班后第一件事是到床边看望姐姐。我知道，我现在并不能做些什么，只是希望我的出现能让一向胆小的姐姐鼓起勇气。在确定手术日期的那一刻，我特地组建了一个“亲友团加油保障”群，号召所有的亲人为姐姐加油打气。这一招果然有效，至少姐姐在“群”里的言语中表现的是勇敢，充满的是信心。

手术是每一位病人最为担心和害怕的事，而姐姐似乎很淡定地说：“有多年在麻醉手术科工作的弟弟在，有什么好怕的！”是的，也许姐姐真的不怕，而我却是有些不安。尽管我已从事这份工作二十多年，但仍担心哪一点做不到位或是疏漏，给姐姐造成不应该有的伤害。为此，手术的前一天，我制定了详细的准备计划，从麻醉调班到给相关人员打招呼，从人员统计到后勤订餐，从时间安排到麻醉实施，每一步都尽量想好、统筹好。晚上，我还就本职工作，列了详细的麻醉方案，包括如何面对进入手术室的姐姐，如何监测操作，如何实施多模式镇痛，维持怎样的麻醉深度，用药的剂量，用药的种类，用药的时机，如果出现异常情况怎么处理，如何与家里人交待……之后，我进入了浅浅的梦乡。

第二天，我早早地醒来，窗外已是天朗气清，挂满了绿装的枝头散发着春的生机。我抖擞起精神，来到单位，按照既定的方案稳步实施，姐姐平和安详地接受了麻醉。外科专家徐主任果然名不虚传，他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做事格外认真负责，本来拟定行全胃切除的手术，经过术中认真评估，并通过多次快速病理证实，竟奇迹般地做成了胃大部切除术，成功地保留了一部分胃组织，这对改善姐姐今后的生活将有极大的帮助，为此，徐主任还主动推辞掉了一场学术会议，真不愧为“圣手祛顽疾，一心为病人”的医者大家。

姐姐患病是不幸的，手术的顺利成功对患病的姐姐又是幸运的。接下来，姐姐麻醉苏醒平稳，并顺利平安地返回了病房。由于采用了多种模式镇痛，醒来后的姐姐只是感觉稍微有点疼痛。尽管一直尽心陪护的姐夫不让，但为防不测，我执意坚持着当晚陪在了姐姐的身边。一天下来，尽管我已非常疲惫，但那一晚，我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回到了住在姐姐家的那段时光里。

看着静躺在病床上的姐姐，那个曾经的“能说会道”此刻不得不变得沉默不语；那个曾经的“小人精”此刻不得不显得有气无力；那个曾经的“不吃亏”此刻不得不接受人生的考验。我得承认，姐姐已不再年轻，已至中年的我，心中无限感伤。是啊，姐姐是世界上最亲切、最平易近人的称呼，我曾无数次、口无遮拦地喊出，每次我都从中感受到无尽的关怀和最贴心的陪伴。如今，岁月沧桑，世事无情，提起姐姐，我有时会无语凝噎，些许酸涩还会涌上了心头。

我知道，姐姐今后的路还很漫长，还有胃肠功能的恢复，还有术后进食的适应，还有化疗，但当我在走廊里陪着姐姐下床走路时，看着姐姐忍痛坚持迈出的步伐，看着姐姐露出久违的自信的笑容，我想不管怎样，也不管病理结果如何，眼下手术这关已过，姐姐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勇敢的、是成功的；姐姐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全家人的骄傲。

如此甚好！我默默地祈祷，姐姐一定会顺利早日康复，一定会变得更加坚韧坚强，因为我一直相信，人生路上能有姐姐携手同行，沿途的风景将会更加灿烂光明。

韩传宝  2022/4/18 23: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