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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传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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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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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寻丢失的记忆

我是医生,一名从事二十多年麻醉工作的医生,一直以病人意识消失为追求目标的我,前一段时间因一次小的手术而体验了一次麻醉。为此,我在努力地寻找那段丢失的记忆。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的机体能也随着岁月的积淀而老化,我在不知不觉中触摸到了自己身体突出的“包块”,经专家诊断为“疝气”。

 尽管网上有各种保守治疗的宣传,但我作为一名从医者,深知这个年龄段的“疝气”是手术的绝对适应证。既如此,别无选择,我毅然选择了手术。

主刀的陈主任不但医术高明,而且为人诚恳和蔼。陈主任对我格外关照,对着日程表与我商量,提前一个月就约定好了手术的时间。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仿佛都能触摸到时间的存在:白天,时间在每一台手术麻醉中快速滑过;夜晚,时间又在睡梦中突然到来。那时,时间就像规矩的老人,挪动着走向终点的脚步。

管床的王医生做事细致周到。疫情之下,入院要求严格,我对照王医生编辑的准备信息,按照时间顺序逐条实施,顺利办理了入院。病区的医生护士对我特别关照,就在手术前一天的晚上,与其在等待中打发无聊的时间,不如参加恰巧早已约好的线上会议。那一晚,我开会到了十点钟。

说实话,这几年,尤其是渡过不惑之年后的这几年,我的心态平和了许多,对眼耳观闻过的,或是经历过的许多事,不再那么激进。而这次手术虽小,但过程一样不少,而且部位敏感,尤其是面对熟悉的同事,多少还是有些顾虑。不管怎样,那一晚我的确睡着了。

第二天,六一国际儿童节,是我接受手术的日子。我早早起来,洗了个澡,刷过牙,换好病员服,坐在床边,静静地等待。临床的病友是位八十多岁的老爷子,他是昨天做的手术,看他一脸恢复不错的样子,也增强了我的信心。尽管如此,我还是拨通了远在徐州母亲的电话,如往常一样,孩子似的半开起玩笑,让母亲在徐州祈祷保佑。

二十多年来,我不知安抚过多少躺在窄小手术床上的病人,如今,我自己早早躺在了手术床上。看着那尚未开启的无影灯,犹如静谧夜空中的神秘黑洞,蕴藏着无穷的力量,等待电源开启的那一刻,火眼金睛般地侦察聚焦,令恶魔插翅难逃。

不一会,麻醉医生朱老师来了,朱老师大姐般的关怀令我倍感温暖。麻醉科刘主任来了,组织上的关怀,给予了我攻坚的力量。同事们纷纷前来问候,一向低调的我,也不知怎么会有那么多消息灵通的同事!唉,到底是信息的时代啊!

刘主任作为科室领导不但麻醉技术精湛,而且对科室成员很是关心。当我向刘主任请假时,刘主任还征求我选择麻醉方式的意见,我笑着说:“我是病人,麻醉的事全交给科室了。”如今,箭在弦上,刘主任说:“开始麻醉了!”。我微闭双眼,眼逢中那么多张熟悉的面孔,在无影灯的背景中慢慢地模糊了。我知道全身麻醉药起效了,我马上就要失去意识,可就在失去意识的一刹那,我仿佛又来了一次“回光返照”,睁开了双眼,看了一下,赶紧说了一句:“朱老师多订些饭,我要睡了。”

回想这多么年来的临床教学,每每讲到麻醉分期时,总有讲不清楚的知识点—“皮层下兴奋”,而这一次的亲身经历,那次意识模糊后的“回光返照”不就是“皮层下兴奋”的表现(主观症状)吗?当然,还会有气管插管后眼角流下的一滴眼泪(客观症状)。

当我再次睁眼时,手术已经结束,是周围几名热心的麻醉护士的呼喊声让我保持着清醒。结束了,那丢失的记忆找回来了,我回到了现实,回到了温暖科室同事们的怀抱。主刀的陈主任来了,我清楚得记得:“醒了,手术很好,不是斜疝,是直疝。”我万分感动,我没有发生难以预料的药物过敏反应,也没有发生气管导管通气管理中一系列低氧事故。感觉到自己真的醒来,我仿佛劫后余生,又扭转了乾坤,满血复活了。于是,口干的我大胆地喝下了同事喂给的水。

回到病房,本以为避免了椎管内麻醉(半麻)而选择全身麻醉,便可以避免术后尿潴留的发生,然而未如所料,刚才大胆喝水的后果马上应验了。护工韦师傅递来尿壶,一次失败,二次失败,我有点着急了。术前就一直害怕的导尿,千万不要发生!好在韦师傅很有经验,一边鼓励我,一边说:“放松,应该可以的。”于是,我再次鼓起勇气,平心静气,第三次竟解出了一点。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尽管如此,几乎每半小时就要解一点的症状,直到半夜才算好转。感谢韦师傅,是韦师傅在我人生第一次“内急”时给予了我帮助和信心。

有了小便,手术当晚,我又大胆地吃了晚饭,喝了汤。半夜,一阵肚子痛,我忍着伤口的疼痛,解出了大便。第二天早上,我感觉良好,用手摸了摸伤口,木木的,仔细体会,术前曾一直担心补片的异物感并不存在,我暗自庆幸。陈主任和王医生查房,说伤口没问题,又看我恢复得不错,同意了我上午出院的要术。

住院三天,在经历疝气麻醉手术,待在医院前后不超过24小时的我顺利出院了。有人说,到底是年轻,恢复快,而对于我,作为一名实施和见证过无数次病人的麻醉和苏醒,也经历过许多次病人意外与救治的医生,这一次的麻醉手术,的确是经历一次生死的洗礼,当然还伴有那段丢失的记忆。

有人说,没有生过病的医生,成不了好医生,此话虽过,但却意味深长。面对同一种疾病,医者的想法,患者的感受,隔着的是一张病床。医者站着行医,站着看芸芸的患者;患者躺着接受治疗,躺着感受生命的存在。站在床边和躺在床上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世界自然不同。本次经历我深刻认识到,如同我行医时关注的那些医疗中的“重要环节”与我作为患者接受治疗时感受的差异一样,医者追求的疗效不能等同于患者感受治疗中的全部。

时代在发展,医学在进步,但无论何时,对患者来说,疾病是人生的黑夜,生病是一个孤独的过程。当患者一个个被推进手术室,再一个个被推出来,在夜以继日、周而复始流水线式的循环中,医者和患者的感觉似乎变得越来越麻木,而在这其中,可敬的是医者的那份追求和坚守,可爱的是患者的那份理解和宽容。

医学不完美,医患本一家。正如再完美的愈合总会有伤疤一样,承认医患角度的差异,接受治疗中残缺的美。人人都可能是患者,但只有医者是人生黑夜里的提灯人,是他们找回了属于生命的记忆。

 

                                 韩传宝 2022/6/14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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