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秦淮河畔

眼下，一股无形的超强寒流把人都赶了回家，蜷缩进被窝，休养生息。等待，等待春暖花开日子的到来。

朋友圈里的温度和被窝里的温度一样高。人们先后沦陷，但又先后站了起来。

都市的广场空旷成无际的原野。街铺打烊，店面关门，马路上行人稀少，偶尔一辆车子驶过，随之笼罩而来的是死一样的宁静。

晚饭后，病愈后的我，看着半躺在床上的妻子和孩子，时而望望窗外宁静的夜色，时而掩卷长思。一股想出去走走的冲动流便全身。于是，我加了一件外套，轻轻带上门，向着静躺了千年的秦淮河走去。

今天是一个极普通的日子，秦淮河两岸居然亮起了景观灯。如往常一样，我缓步下坡，走上了河边步道。那是我无数次走过的步道，也曾留下过无数行人的足迹。每当景观灯亮起的时候，游人总是络绎不绝，哪怕是在夜半时分，哪怕是在寒冷的黑夜，也总有垂钩者驻守，也总有长跑者坚持。如今，只我一人，独自享受这霓虹夜色了。放眼望去，四周空旷寂寥，河水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平静，仿佛不忍搅动这沉睡的夜似的，停止了流动。岸边的步道随着次第明灭的景观灯伸向远方。横跨秦淮河两岸的“建邺路”桥被蓝色的夜光灯装扮得格外醒目。尽管没有月亮，桥洞在水面上下俨然绘成一个古色古朴的“月亮门”，含蓄优雅，韵味无穷。一阵微风吹过，“月亮门”便神奇般地跃动起来，水面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一种清冷而美妙的梦，在迷幻处泛起粼粼的波光。

沿着步道前行，斜侧里射入一道亮光，平静的河水仿佛故意与我逆行似地流动了起来。清淤过后的秦淮河水看上去异常的清亮，灯光下，两岸的柳树上星如雨下。漫步其中，河水澄明而不耀眼，脚步闲散而不落沉寂。

不知不觉中，我走过了水西门桥，来到了西水关。金陵赏心亭在景观灯的映衬下，熠熠生辉，斗拱飞檐，似欲起飞，宝顶宛如一根金色的擎天柱，直插云霄。隔岸犹闻檐角风铃之声，清脆悦耳，恍若隔世的空灵，冲破天际，穿过遥远的年代，飘然而来。数百年来，无数仁人雅士登临赏心亭，留下了多少不朽的诗篇。不用想，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一切都是那么的随心所欲。“白鹭洲边好月明， 赏心亭下暮潮平”的诗句溜出了嘴边；“无人会，登临意”的稼轩豪情涌上了心头。而如今，多少的爱恨情仇，都已化作成亭前的流水，缓缓流进人们的心田。

也许是脚步太慢，也许是太过冷清，景观灯突然熄灭了，刚才还是流光四溢的两岸，忽然间没入到了黑暗之中，隐回到了久远的年代。黑暗中，赏心亭宛如一位神秘的老人，神色庄重地探着身子，叩问苍穹。河岸的步道变得昏暗幽远，几盏困倦了的路灯有气无力地散发着微弱的光。向不远处回望，水西门桥洞漆黑无底，偶尔一只不知名的水鸟发出一声嘶鸣，那诡异似的叫声便回荡在水面的上空。期间，偶尔一声鱼跃，冲破寂静，伴随着神秘的波纹，之后又陷入无边的静寂中。

没有月光，熄了灯的步道，阴森森的，确有些怕人。而我却打定注意，既然没有人，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那就朝着灯光前行吧。

我稍稍加快了脚步。步道确有些不平，走得快了，还会有点绊脚。于是，前方昏暗的步道，深浅不一的脚步，和着静默深远的河水，一起融入到了深沉的夜色之中。我且受用这无边的天地了。

河水无声，流淌千年；天地无声，默默前行。面对静静的河水，身被无边的黑夜，彼此心照不宣，彼此心灵相通。花开花落何处无春，露台深锁散影皆云。

突然，路边的草丛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声。我惊诧于这突如其来的异响，便循声找寻，原来，昏暗的灯光下，在河边一畦田地中，一只黑色的小猫在转着圈，咬寻着自己的尾巴……

韩传宝2022/12/23 2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