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午后,去看一池枯荷,看她瘦长的干枝顶一片微卷的枯叶,随性、散漫,枝叶微倾,似乎正闭目凝神,潜心修炼一份独属于她的永恒的禅心。
大地如此寂静,初冬的阳光洒下暖暖的光晕,偶尔刮来的风还不具备刺骨的寒,反而带着隐隐的羞怯,怕惊了什么似的,悄悄靠近,没有半点声响。
那枯败的荷散居于湖面,呈现出生命落幕前的萧索与凄凉的势态。我猜想,那些始终惦念着她那曾经晶莹剔透、美得精致的花姿的人,见此情景,一定会心生一丝隐隐的疼惜。而我却分明看到了一种沉静里的泰然与从容。
她褪了清丽的妆容,回归无拘无束的本真。她似乎正要伸一个长长的懒腰,从从容容地睡进大彻大悟后的清冷波光里。
或者只是继续静默地守护那一池相依相伴的湖水,宠辱都可忽略,荣枯都能淡然。唯有那心照不宣的依恋,像在心里点亮了一盏灯火,光和热可以持久弥散,从不会暗淡与冷却。
正是那湖,以一池清澈隽永的水,养护了她生命独特的气韵,见证了她分分秒秒里所有潮来潮去的动静频率。他们彼此相互托举,清风朗月时共同弹奏生命的最强音。看蜻蜓点水,赏小荷尖尖。荷花盛开时,水中倒影袅娜,荷韵渐渐浓郁,掀动一池喜悦的涟漪。
而此时,生命的色彩淡去,繁华的热闹隐去。她轻轻抖落掉附着在身上的溢美之词,让浓浓的秋色慢慢消融于经脉,坦然接受越来越寒冷的北风的洗礼,一身素衣裹紧瘦弱的身躯,只留取那难得的清静和褪了华彩后的别样的韵味,借一双仿佛从荷叶间伸出的纤手,以淡漠从容的心境,弹奏一曲音韵婉转、穿透云雾的高山流水。
我静静立于湖边,恍惚感觉,在微风不经意间推动的波光粼粼里,还是可以隐隐照见荷永不衰退的那份雅致与冰清玉洁。你看她微微垂下失去光泽的叶,叶面轻触水面,传递悄无声息的温馨相依,恰好给予了岁月静好最完美的诠释。
湖边静观的我不禁大彻大悟:尽管她的花容不再,岁月却加深了她与生俱来的那份性灵里的高贵。可以不用挺立腰肢,也不用迎风展颜,或者低眉颔首,把倾国倾城的美,像美玉的光粒一般,投向慕名前来的观赏者。她只彰显自己一贯坚持的从容与淡定,和那份永远蕴藏于生命最深处的深邃与丰盈,像生命里一段意味深长的滑音,清脆、悦耳,却隐于嘈杂的尘世,很难被人听取。
突然想起几年前在合肥旅游时路遇一位顶着满头灰白头发的女子,那修剪得很好的短发衬着她自信从容的面容,让我心头为之一震。她一阵风一样地从我的身旁飘过,翩若惊鸿,留下丝丝淡雅的清香。她的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浑身洋溢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不凡的气韵。我不由感叹道:“真是一位优雅老去的不败岁月的女子呢。气场足得很啊。”她不就像我眼前看到的枯荷一样吗?芬芳从内里生发,依然触动了美的琴弦,悠扬成最富有质感的韵律。
黄昏临近,天气渐渐暗了下来。我收拾好心情,脚步轻盈地踏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