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岁的孩子

母亲突发急病，被邻居送去镇医院，那天的我刚刚买好菜回家，手机调成静音，准备修改自己平生第一部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因为时间紧，只剩最后两天就得寄出，所以，我做好了要日夜改稿，不问世事的准备。

我打开电脑，调出写好的小说原稿，清空头脑里的一切杂念，坐直身子，准备进入写作的最佳状态，突然想起要到手机里查一个资料，所以便翻开已经静音的手机打了开来。这一打开着实吓了我一跳，远在苏州的姐姐和侄女的几个电话与几条信息，以及表弟的几个电话，像没有引爆的炸弹，无可奈何地躺在手机的屏幕上。侄女微信上留言说：“姨妈，你在哪儿？出游了吗？怎么电话打不通？外婆突发急病，不知道什么情况，被邻居送去镇医院了。”

在那一瞬间，我好像思维短路了，眼睛茫然地扫了一下打开的小说文稿，头脑里不自觉地闪过交稿的时间以及还不是很满意的初稿，有种强烈的虚脱的感觉弥漫了开来，然后满脑子都是“外婆突发急病”几个字，接着腿开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母亲已是虚岁八十二了，平时和父亲在老家，几天前我打电话问她在家怎么样？天热注意点。她说，你放心吧，我早上五点起来薅点草，八点前就回家了，不热。

但她还是病倒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老毛病又犯了。护士退休的姐姐告诉我，她的病叫“美尼尔氏综合症”，也就是眩晕症，一旦犯起病来头晕目眩，天旋地转，非常难受。

我来不及想太多，赶忙关了电脑，背包出门打的回老家。等到上了车子，才分别给姐他们回了电话，又给在医院上班的我的高中同学延珠打了个电话，请她帮我去看看，到底我母亲现在是一个什么状态。她没过多久就回电告诉我，我母亲难受得很，她找了一个轮椅，然后几个人把母亲推到住院部六楼，第二天延珠又特意买来慰问品看望母亲。在此感谢老同学了！

唉，母亲最难受要命的时候，我们三个子女都不在身边。

坐车花去了我一个多小时。等我赶到医院时，我发现瘦小的母亲躺在病床上，手捂住眼睛。旁边有人告诉她：“你二女儿来了。”她轻轻叫了一声：“龙美啊！”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呜地哭了起来。那一刻，我的心里也是翻江倒海，连忙走过去抓住她的手，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没事，不哭啊，我来了，别怕。”平生第一次，我理解了一个说法，要把老人当孩子一样来养。看见母亲的那一刻，我真切感受到，她确实就是一个需要子女关爱的孩子啊！

接下来，忙着把钱还给替母亲缴费办住院的姐的朋友的婆婆，然后与医生沟通，补全需要的东西，开始给母亲输液。询问母亲需要什么，又抽空跑了一趟超市，买了点水果牛奶等，好在又有姐的邻居亚萍帮忙，中午替我们带饭，下午堂姐替母亲拿来换洗衣服，又拜托她把母亲的房间收拾一下，有换下来的衣服帮着洗了。

接下来全心全意照顾母亲，也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女儿的样子了。年轻时总是喜欢跟母亲斗嘴，挑剔母亲这样那样的问题，现在却只有一个想法，只要她老人家健康平安，其它都是小事啊。

晚上陪母亲住在病房里，趁母亲睡着了，我调出手机里的小说文稿，抓紧时间修改，一直改到夜里一点，实在撑不住，躺下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想想这天是交稿的最后一天了，可是还有些需要的材料在家里电脑上，我该怎么办呢？已经稍微好些了的母亲对我说：“你回去把你的事情忙完了吧，我好多了，肯定没事的，你放心就是了。”母亲总是这样，也是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子女正事的人。

上午服侍母亲打好点滴，中午买来她要吃的面条，我又自作主张，跟饭店老板商量着，花了几块钱，匀来两小段他们煮着自己吃的鱼，想看看没有胃口的母亲是不是能吃点，结果她只动了两筷子，我自己吃了一小块，其它都倒了。

因为要交稿，我不得不在下午赶回县城，尽管疲劳至极，回家后的我还是硬撑着把稿粗粗过了一下，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细细斟酌，只得匆匆发了邮件，交出了自己的第一部小长篇。第二天五点起床，热好晚上熬好的营养粥，配上五香鹌鹑蛋和小咸菜，保温瓶装着，坐车去医院和母亲一起吃。母亲胃口大好，吃得很满意。

上午继续给母亲打点滴，中午表弟媳给我们带来她烧的饭菜，两菜一汤，烧得特有水准，我和母亲吃得都很开心。下午四点多，从南通赶回来的表弟和从武汉赶回来的侄子来医院看母亲，我们商量好了，下午给母亲办出院，因为怕母亲晕车，又身体虚弱，所以请表弟送母亲去我家，我继续照顾她。

母亲以前也犯过几次眩晕症，因为那时姐还没有退休，都是姐在照顾着，还有一次是侄女正好在家，我赶回去时母亲已经好多了，所以我都没有感觉有多大的问题，但经过这次小小的惊吓，我真的有点怕母亲再有个什么闪失，总觉得她在我身边才放心些。

想想，其实我的父母身体素质都很好，所以我一直很感恩，也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老年生活，尽管如此，他们毕竟都是耄耋老人了。以后，我真的要把他们都当孩子一样养着了。

以后我的手机再也不敢静音了。

匆匆写下此文，时刻提醒自己，陪伴是最好的尽孝。

           （写于2021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