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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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隔着那么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水面清亮得如同梦幻，而河对岸屏幕上呈现的景色，也是美如梦幻。她刚想用手机拍下那摄人心魄的景致，可是镜头一闪而过，已经切换成下一个景了，有山，有塔，有攒动的人流，但却少了那种让人心动的神韵。她怅然若失，呆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面前的河流。
她隐约记得小时候，只要越过一条河，再走过一个村落，一条田地间长长的土路，就可以去向外婆家。她突然就对眼前的这条河产生了一种温柔的情愫，于是，绕着它慢慢地走着，心思空空的，脚下也轻飘飘的。
走着走着，怎么就走到了一个昏暗的地方，杂货铺一样的，破旧而凌乱。怎么就像个猎物似的，被几个彪形大汉劫持了，仿佛面前支着一口翻腾着滚烫水雾的大锅，而她将被投进锅里，成为那几个赤膊露腿的粗人嘴里的美食。更不幸的是，其中一人突然摇摇晃晃地走近她，像捉小鸡一样，一把抱起她，甩到一张空桌上，想行不轨之事。
她尖叫着，挣扎着，厮打着。她想到，自己好像有一辆电动车就停在屋外。她不想就这么束手就擒，听由别人来毁了自己。她要逃脱，她要骑上车子，跑到很远的地方去。
哦，那条河流啊，清澈而隽永的河流。我亲爱的外婆啊，慈祥而可爱的外婆。裹着小脚，迈着碎步，给我温暖怀抱的外婆。
不知为什么，趴在她身上的那人突然捂着脑袋惊叫了一声，随即放开她，瘫倒了下来。其他人都丢下碗筷，惊慌失措地围拢过来。没有人顾得上她了。
她迅疾爬起，不顾一切地向外跑去。
多么长的路啊，陌生而寂静，像黑白电影里的某个场景。街道，小巷，连在一起的低矮的小屋，却都空着，看不见一个人。
然后就是一条很窄很窄的巷道，被两边的房屋挤压着，几乎是侧着身子也不能过去，像一条小孩子画在纸上的，歪歪扭扭的长线。大概是想尽量画直的，可能小孩子的笔力不够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巷道的。但是，现在呈现在眼前的又是什么呢？沙丘？荒原？古旧的城堡？好奇怪的建筑物，东倒西歪的，像是正在跳醉舞。还有一些参差不齐的各种雕塑，似乎盯着看一眼，它们就能动起来似的。
她感觉，自己像个兀自闯入旧时代的穿越者，不由心生恐惧，茫茫然环顾四周，一步一步向后倒退着。
回去，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去找外婆。哦，外婆，你在哪里？
她立即转过身，拔腿就跑，好像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赶她。
可是，又是不一样的地方。她到底走在哪里呢？世界变化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她的脚步，当然，更超过了她的所见与想象。
不是有一辆电动车吗？没有。她一直在用双脚，且有时健步如飞。
最好找到那条河。河水多么清澈，很短的一截东西向的河流，像被谁折纸一样折了一下，就变成长长的南北向的河流了，那水就由北向南，潺潺流淌，收纳了众多阳光的碎粒，金灿灿的，喜气洋洋的，让人心生欢喜。岸边有各色格桑花肆意开放着，鲜艳而迷人。她想采上一大捧，送给亲爱的外婆。
为什么去外婆家要越过一条河呢？有时有破旧的木制渡船，摆渡者是一位穿着灰布衫，戴着斗笠的老大爷。他荡荡悠悠地撑船过来，送她去对岸。有时河水半枯竭，她脱下崭新的白球鞋，放进书包里，再挽起裤腿，顺着斜坡，颤颤巍巍地下去，小心淌过浅浅的河水，就走到河的另一边了。
其实这些都是反复出现在梦里的，且每次梦里的河流都有些许不同。现实是，去外婆家确实要经过一条河，那是家乡的母亲河，但有很宽的桥。有一次，母亲骑车一前一后带着她们姐俩过桥爬坡时不知怎么突然失控，连人带车冲向河坡，好在有眼明手快的路人不顾一切连滚带爬滑向她们，在接近水面的前一秒拦住了她们娘儿三。受了惊吓的姐俩嚎啕大哭，母亲也傻了般，许久才缓过劲来，声音颤抖着，满眼泪光闪闪，对着救命恩人连连道谢。
梦里反复出现的那条河哪去了？
她还在走，不知是脚指引着心，还是心指引着脚。
突然画面就渐渐亮了起来，有青绿色的树木一棵一棵朝向她，枝叶上水汽蒙蒙，似乎刚刚下过一场雨。
她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头脑里就闪现出外婆家最初的茅草屋，屋前干净的土面晒场上有几张屁股大的爬爬凳。她喜欢靠门坐在其中一张凳子上，头枕着外婆的膝盖，听外婆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讲着牛郎织女、白蛇传、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等等故事。
突然就听到有人在叫她。她努力睁开眼睛，看见母亲站在床边，她有一张酷似外婆的苍老的脸，而外婆已经离世三十多年了。
原来她一直在梦里。
她呆愣了一会儿，然后坐起身，穿好衣服，什么也没说，心绪茫茫的。
她突然很想去最近的一条河边上走走，最好是有温和阳光的下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