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安,安妈妈!”
童小丫翻了个身,从梦中坐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了看黑黢黢的窗外,然后转回头,推了推正在打呼噜的奶奶,又躺了下来。
她仰躺着,两眼直直地盯着朦朦胧胧的天花板,眼前慢慢浮现出安老师那张笑眯眯的好看的脸庞。
童小丫在四岁时没了母亲,父亲没过多久又娶了老婆,并且把新家搬到了县城,却把小丫留给了奶奶。从此,小丫很少见到父亲。她在镇里上学,与奶奶相依为命。六十多岁的奶奶性格大大咧咧,人也是风风火火。她总是在田里忙碌,照顾小丫很是粗糙,有时还会略带抱怨地说一句:“你这死丫头哦,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子呢?”
说实话,小丫并不觉得奶奶对她有什么不好,尽管奶奶有时会凶她,她还是依着奶奶,甚至偶尔夜里会偷偷靠着奶奶的后背,悄悄搂着奶奶的腰,小小地欢喜一把,安慰自己一把。
童小丫上二年级了。她总是一个人走大概半小时的路程上下学。不知为什么,她不太喜欢与同学们结伴而行。当然,她的同学基本上都有家长接送。奶奶刚开始也用电瓶车接送过她几次,后来小丫自己提出要走着上学,奶奶很爽快地答应了,乐呵呵地说:“这样也好,小孩子多走走,肯长个儿呢。”
小丫早上几乎总是和奶奶一起起床。她起床后先读书,然后帮着奶奶做早餐。她已经学会了熬粥,还学会了炒青菜、煮鸡蛋。奶奶似乎不太愿意把精力放在做饭上面。她总是说:“吃饱了就行了,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总想着吃好的穿好的。”小丫不反驳,显得很顺从的样子。当然,小丫中午在学校吃饭,下午放学才回家。
二年级下学期,小丫的班级换了一位语文老师。当安欣老师喜气洋洋地走进教室,笑眯眯地看着同学们时,小丫的心突然剧烈地跳了起来。她,她怎么长得这么像妈妈啊?
小丫其实对妈妈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尽管家里有妈妈的照片,她也会经常拿出来看看。可是,毕竟妈妈已经离开她五年多了。她几乎忘了,妈妈这个词,具体意味着什么。
安欣老师一边讲着课,一边满面含笑地在教室里走着。她有时会弯腰捡起一支笔放到某个孩子的课桌上,有时会摸摸某个孩子的头,声音轻柔地请他站起来回答问题。当她走到童小丫身边时,她站住了,伸出手替小丫拢了拢头发,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蝴蝶夹,夹在小丫原本有点蓬乱的头发上。
小丫的心紧绷着,她闻到了安老师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味,这香味让小丫生起想扑到安老师怀里的冲动。她被这种情绪左右着,脸憋得通红,眼泪似乎就要流出来了。
还好,这个时候班里出了点状况,一个男生突然肚子疼了起来。安老师赶忙走过去,急迫地问了男生几个问题后,一边叮嘱班长管理好班级秩序,一边快速抱起男生,往学校医务室跑去。
童小丫悄悄松弛了一下紧绷的神经。她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蝴蝶夹,有心想取下来看看,想了想,克制住了。小丫突然觉得,某种陌生又熟悉的情愫,在她幼小的心里,瞬间复活了。下午放学一出校门,小丫就快速跑到一个无人处站定。她迫不及待地取下蝴蝶夹,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晚上睡觉时,她把蝴蝶夹放在枕边,小心地握着,脸上挂着笑,闭上眼睛,慢慢进入了梦乡。
之后,安欣老师总是会时不时地给童小丫一些惊喜,有时是一本作为奖励的日记本,有时是中午午餐时,安老师带来的几块红烧肉,或者一条清蒸鱼、蔬菜炒肉丝等。四月里,安老师在某个周末,特意带着小丫去了最近的花园玩。她们一起捉蝴蝶,拍美照,或者坐在湖边,翻看安老师带来的童话书。
童小丫变了,她开始与同学们打成一片,踢毽子、做游戏,唱歌、跳舞,讨论问题。童小丫像个可爱的天使,健康快乐地成长着。
六月初的一个周日清晨,小丫跟随奶奶去临近的一个玫瑰园帮着采摘玫瑰花。第二天,小丫起得更早。她匆匆洗漱完毕,没吃早饭,背起书包就跑出了家门。半个多小时后,她已经站到了安老师办公室的门口,正踮起脚尖,透过窗户往里看了看。她的手里有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她的手背上有几道血口子,暗红色的血渍清晰可见。
办公室里没有人,而门是开着的。
小丫很快走到安老师的办公桌前,拿起桌上一只空着的花瓶,去门外灌好水,又返回,把玫瑰花小心地插进瓶子里,自己捧起花瓶,侧着头欣赏了一番,又掩住嘴笑了笑,然后转身,蹦蹦跳跳地向教室跑去。
安欣从办公室的后面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她双手捧起那个花瓶,凑近鼻子闻了闻,然后从花枝间取下一个黄色留言卡,轻声读了起来:“最好看的花,献给最爱的妈妈安!”
两行热泪从安老师的眼睛里,无声无息地滚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