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在沿边村庄上的桑果
梁莞玉 著
第四章夜晚赴宴
饭菜做好摆上桌,小青喜盈盈地等着谭延军和阮贞秀来,哪知先进来的却是谭国华,小青愣了一愣,还是很客气地请他上座,谭卫民如坐针毡,心里七上八下,幸好没过一会谭延军和阮贞秀就来了,小青热情地请他们进来,说早就该请他们来家里坐坐了,亲戚之间该多走动。
延军说:“应该是我请你们到我家去坐坐才对,现在却是大哥和大嫂先请我们,真是不好意思。”
小青忙说:“谁请不一样啊,本来就是一家人,快坐。”
他们刚落座,黄贵龙和王成新就进来了,谭卫民忙笑着拉开他身边的坐位:“龙哥、新哥,来来来,坐这边。”
小青愣了,怎么这两个坏胚子也来了?定是卫民请他们,原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呀,好好,看客人都走后她怎么收拾他。
小青盛饭给两个孩子,让他们吃饱了出去玩,然后就坐到贞秀身边。
谭国华两眼痴痴地看着贞秀,不断地给贞秀夹菜:“贞秀,吃块排骨,这块五花肉瘦肉多,吃这块。”
小青恨恨地瞪着谭卫民,都是你招惹的,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人来家里,以后我们有什么脸见贞秀和延军,你这杀千刀的。谭卫民避开小青的目光,尽量装得自然,和黄贵龙、王成新、谭国华有说有笑,劝他们吃菜喝酒。
黄贵龙对阮贞秀说:“贞秀,你什么时候从越南过来的?那么巧啊,一找就找见了谭延军。你何必着急着找人家住呢,我们屯也有许多越南婆娘,她们当初过来是先找户人家住下认做亲戚,然后再物色合适的人家。你可以到她们家去跟她们聊聊天,让她们告诉你当初她们到这儿来时的情景,怎么找人怎么住下来?她们会带你去一些人家里逛逛,等看好了哪家再决定住下来。就比如我家,我家去年刚扩建的房子,宽敞亮堂,改日你到我家坐坐。”
阮贞秀静静地看着他,不冷不热地说:“谢谢黄大哥告诉我这里也有越南婆娘,但是她们过她们的日子,做她们的工,而我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有自己的工要做,没有空去找她们聊天。贞秀命中注定和延军阿哥住在一起,所以才一过中国来就遇见了他。天下宽敞的房子很多,贞秀一家都不认得,别人的房子是别人的,贞秀不住,贞秀只住延军阿哥的房子。”
黄贵龙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自嘲地笑了一声,夹菜进碗里吃。
王成新心里说:龙哥,你太自大了,你的话分明在损贞秀嘛,还说要她到你家里住,人家心里早就把骂了你八百遍了。
于是他对贞秀说:“贞秀,我们三月三都喜欢过你们越南的村屯去唱山歌,你喜欢唱山歌吧?”
贞秀轻轻地冷笑了一下,说:“有时候唱一点,不常唱,一般般吧。”
王成新说:“哦,那也是会唱的,我新编了一首很好听的山歌,我昨天唱出来,屯子里的山歌王都说我编的山歌好听,要不我唱两句给你听听,你若喜欢我就教你。”
阮贞秀移动凳子靠近谭延军,说:“谢了,王大哥,对我来说,世界上最好听的山歌是延军阿哥唱的山歌,别的我都不爱听,我只听他一个人唱。”
小青差点没跳起来为她鼓掌,延军被贞秀棒得都飘飘然了,村里的姑娘都嫌他穷不肯嫁给他,而贞秀嫁给一无所有的他,还满心里都只有他,叫他如何不感动?
谭国华见阮贞秀安安静静地见招拆招,心里对她的非分之想瞬间熄灭,心想自己就别自取其辱了,她是个小刺猬小辣椒,让男人喜欢心痒难挠却近不得身,她还会蜇人。
王成新心说:这越南妹真精,一句也占不得她便宜,喔,有啦,喝酒,先把谭延军灌倒,再灌她,只要他们醉倒了,万事好办。
王成新斟了一杯酒,举杯说:“延军,祝你们新婚快乐!来,我们干一杯。”
谭延军也斟了一杯,和他干了。王成新向黄贵龙挤了下眼,黄贵龙忙斟酒去敬谭延军,谭延军喝完,谭国华也来敬。
阮贞秀见状,对他们说:“这么小杯喝酒怎么过瘾呢?和平村跟我们越南一样,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我们拿大碗才对。”便转过头来问小青,“大嫂,有大碗吗?”
小青心里都笑出来了,连声说:“有有,贞秀小婶,大嫂家没啥珍贵物件,大碗有的是。”说着打开碗柜,拿一叠碗出来,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个。
贞秀打开酒坛子,挨个儿斟酒。
黄贵龙心里暗自乐了,喝酒嘛,小事,小娘们,今晚你得认栽了。
酒斟完,贞秀放下酒坛子,拿起碗说:“来,我敬大家一碗,感谢各位瞧得上我,今晚请我喝酒。”
黄贵龙和王成新相视一笑,说:“好,干了。”
谭延军担心地看她:“阿秀,你那碗给我吧。”
贞秀却说:“哪能,我敬大家,我喝。”
王成新说:“对对,大家一起,干杯!”
一碗下肚贞秀脸不红心不跳,再斟一碗说:“好事成双,两位王大哥,再来一碗,我再敬你们。”
这回黄贵龙和王成新傻眼了,饭前他们就已经喝了不少,见贞秀斟满一大碗他已暗自叫苦,那碗他是硬撑着喝下的,一碗酒下肚他已感觉屋子在转了,再来一碗他们定倒无疑。
谭国华和谭卫民面面相觑,这场鸿门宴他们惨败,颜面尽失。
小青心里说:好好,贞秀,喝,让他们喝!这一碗下去有他们受的,谁让他们起贼心。
阮贞秀对着黄贵龙和王成新举起酒碗,黄贵龙和王成新撑不住颜面,只得端起碗和贞秀干了,这一碗下肚,他们火眼金睛乱冒,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卫民和延军都看呆了,小青只想赶快找个地方让她笑个够。
贞秀放下碗,脸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在凳子上,谭延军在心里叹服,没料到自己的妻子这么能喝。
谭卫民见黄贵龙和王成新醉了,便说要送他们回家,他这儿近和平小学,要走村级公路也近,但离那茶屯就较远了,大概有一里地左右,那两大碗酒可有一斤多,他知道他们的酒量,怕他们喝醉了路上有闪失,就想亲自送他们到家。但黄贵龙和王成新却不要他送,说他们自己可以回去,让他送谭国华,国华只喝了半碗就扒在桌上了,卫民驾起国华出屋去。
小青把延军和贞秀送出门口,说:“贞秀,今晚是我们不对,我不知道卫民会把这三个人请来,若早知道我也不许他摆这酒桌了。贞秀,你卫民哥我一定好好教训他,千万别记恨大嫂。”
贞秀说:“没事,大嫂,谢谢你和卫民哥请我们吃饭!改日我们再回请你们,卫民哥也喝了不少,你就别再说他了,他也是一翻好心。”
小青说:“什么好心呀?你别替他说好话,我今晚饶不了他。”
谭国华、黄贵龙和王成新互相搀扶着东倒西歪地出卫民家,一边轻一脚重一脚地走,一边冲着卫民背影说:“卫民,今晚这酒喝得爽啊!啊哈哈,爽!下次再来。”
谭卫民讪笑着说:“嘿嘿,爽,慢走,慢走。”他驾着国华,把他送到家才回来。
哪知一进门,小青就拧住他耳朵,咬牙恨道:“好哇,今晚摆鸿门宴啊,摆得好,摆得好,把我们老谭家这一支族的脸都丢尽了!”
谭卫民捂着耳朵“唉哟、唉哟”地叫:“老婆,手下留情,你,你听我把事情说清楚嘛。”
小青气得跺脚:“说啊,你说,说你整这一大桌子菜是为了请谭国华、黄贵龙、王成新来看贞秀小婶的,让他们跟贞秀小婶说只要她愿意,去哪家住都行,不要在延军阿弟家住不要做延军阿弟的老婆。越南来的女人嘛,喜欢哪家去哪家,爱给谁做老婆就给谁做老婆,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在旁,谁也管不着,谭延军那样的穷小子就别恋他了,看我谭国华、黄贵龙、王成新大哥多好啊,大房子住着,老婆是摆设,你来了我就最疼你,越南小妹这么漂亮来阿哥家吧,是吧!?”
谭卫民苦着脸讨饶:“不是,不是,老婆,真不是这意思啊,唉呀,你先放开手。”
“放手?哼哼,懂得疼啊,你早懂得疼脑袋放哪儿去了?不会想啊?”小青放了他却一掌结结实实地掴在他脸上。
谭卫民捂着火辣辣的脸说:“老婆,是我不对,是我出的歪点子,可是我的本意是好的呀,早上国华来找我说他失眠了三天了,我还跟他开玩笑说他和嫂子房事过度。谁知他竟说他是想贞秀小婶想得失眠的,我劝他说贞秀小婶决不能想,贞秀那么机灵,而且越南女人很坚定,认准了谁就是谁,他要对贞秀起贼心准没有好果子吃。可他说不想不行贞秀印在他脑子里了,我就想断了他这样的念头,我想起黄贵龙和王成新初次看到延军和贞秀一起去做工时说的轻薄话,就想请一桌菜,让黄贵龙和王成新也来,他们要是对贞秀无礼,看贞秀怎么对付他们?谭国华看到贞秀对待对她无礼之人的态度,他以后就不敢再对贞秀有非分之想了,同时也让对贞秀有非分之想的人懂得贞秀的历害,以后会收敛他们的言行了。我想我这是一举多得,你怎么还骂我?”
小青气指他:“还一举多得,傻呀,你!你这是什么主意啊?得罪延军和贞秀,他们才是我们的亲戚。国华、贵龙和成新嘴上便宜没捞着,谁知道他们还再打什么鬼主意,你以后少跟他们来往。还有,谁给你钱买菜?谭国华吧,这顿饭他没吃得尽兴,你日后再补请他吧,你们可是好兄弟,不请回他你心里过不去。我可说好了啊,不许你在家里请他。”
谭卫民说:“我还请啊,我哪还敢请。”
小青哼了一声,进厨房收拾碗筷。
谭卫民弄了个里外不是人,自己懊恼不已。
谭延军和阮贞秀走在回家的路上,延军懊悔不已,让贞秀受人言语轻薄,他碍着亲戚的面子不好当面驳斥。不由得愧疚地说:“阿秀,我应该问清楚卫民大哥都请了谁再来才对,没想到他请了那三个人,让他们对你说些不三不四的话。阿娘说得对,这顿饭没有好事情,我不应该让你来。”
贞秀说:“没事,阿哥。他们既有这样的心思,早晚他们都会找机会说的,不如现在在桌子上摊开了说,让大家看清谁是怎么样的人也好。”
“阿秀,以后再有这样不年不节请我们吃饭的,我们不去了。我谭延军穷不会穷一辈子,阿秀,我会努力干活、挣钱,让你过上好日子,不再受人这般奚落。”
贞秀说:“阿哥,贞秀不怕穷不怕苦,日子总会一天过得比一天好,贞秀是怕像刚才那样的人到处说贞秀不三不四的话,而你相信他们误会贞秀,那样贞秀会比在苦水里过还要难过。”
延军说:“阿秀,相信阿哥,一辈子会对你好,不会相信外人的话误会你。”
贞秀摸了摸他的脸:“阿哥,刚才贞秀为了灌醉他们用大碗喝酒,害你也喝了一大碗,你脸上好象有点烫,没醉倒吧?”
延军笑说:“阿秀,那么一点酒哪能把你阿哥灌倒了,刚才你一说拿大碗都把他们吓住了,他们这是头一回喝酒输给女人。可是你也喝了两大碗,事先还干了几杯,我是怕你喝多了,还行吗?头是不是晕?队哥背你吧。”
贞秀扑哧笑了:“没事,阿哥,我趁他们不注意把酒暗暗倒在脚下了,这个技俩是我在娘家跟人喝大酒时学到的,其实真正喝到肚里的不到一半碗,我就想让他们得个教训。”
延军一听笑了:“哈,这法子我常听村里的娘们儿说,还以为她们是开玩笑呢,今晚算是长见识了,这一顿酒该让他们长记性了,我们贞秀不是好欺负的。”
贞秀说:“阿哥,别说他们了,我们说我们的事吧,我正打算做一件事情,现在眼前无人正好,我跟你商量商量。”
延军立即来了兴致,忙问:“什么事?阿秀,快说来我听听。”
贞秀掰着手指头说:“阿哥,你想啊,我们一年到头的收入就是卖木薯、米,养牲畜就是卖猪了,靠这几项一年下来也没什么大收入。我想到龙州圩日的时候我们去龙州县城买些鸭子,刚买来的鸭子小先圈养半个月,半个月后稻田里的稻子也长起来了,鸭子也可以放进稻田里去了,等稻子成熟收割后,鸭子也可以出栏了,那个时候也正赶上农历七月十四,大家过节鸭子也好卖,卖了鸭子咱们再多养两头猪,一年之中一项连着一项,收入才会有增长。”
延军一听高兴地说:“太好了,这个想法好,说干就干,下个圩日我们就去龙州城。”
“要养就养多些,我想养30只,我们得建个鸭舍,阿哥,你得帮我。”贞秀说。
延军笑着搂住她双肩:“老婆,不帮你还帮谁呀?没有你我的生活就没有了希望和盼头。”
贞秀说:“那,我们养得了鸭,阿爸和阿娘养的鸡就不卖了,留着给他们补身子吧。”
延军说:“我真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好运给砸晕了,得了你这么个好老婆。”
贞秀捏住他的鼻子,娇羞地笑:“美的你。”两人有说有笑往家里走。
再说,黄贵龙和王成新勾肩搭背,相互搀扶着走到半路就吐得稀里哗啦,吐完了虚得一屁股坐在路边直喘气。
黄贵龙恨道:“我们竟然栽在这小娘们手里,太丢人了!我们喝的都是自酿的米酒啊,应该是醉也不上头,竟然喝大了。今天酒量这么差,是精神不好还是中了这小娘们的迷魂汤?”
王成新说:“妈的,贞秀这妮子,年纪轻轻地酒量这么大,三碗都喝不倒她。”
“你说谭延军有什么好?贞秀迷他迷成这样,他该不是给小娘们下了迷魂汤吧?”
“哪有什么迷魂汤,你别瞎猜了,只能说谭延军运气好,大家都以为他娶不上老婆了,哪知一娶就娶了个七仙女,这口气我咽不下。”
“今晚的仇一定要报,小娘们,不把你灌醉我不姓黄。”
王成新有气没力地说:“别说大话了,那阮贞秀精得很,她那双眼睛能看透人心,我们心里才想着她就已经做了,赶不上她的。”
黄贵龙推了王成新一把,说:“今晚我们两个特别笨,被那贞秀撰在手里戏耍,我怎么一见到她脑筋就不灵了?只跟着她的话头转,平时那些念头那些主意都跑到瓜拉国里去了,怎么找都找不着。”
王成新说:“她是个妖精狐魅,今晚的事决不能完,日子长着呢,好戏在后头。”
黄贵龙拉着他站起来,说:“走,回家去睡一觉天亮再想办法。”
他们两个骂骂咧咧地走到屯头,才分开各自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