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军民大联欢
天黑下来,乡村变得寂静,而在各屯子里,人们却在准备过节的兴奋中,家家户户忙碌。
二娘和贞秀家仅一墙之隔,她蒸好了糍粑就在院子里喊:“贞秀,你家糍粑蒸好了没?二娘这边蒸好了,你过我这儿来先吃吧。”
贞秀在厨房里喊出去:“二娘,我家的也好啦,正在起笼呢,我们做的是猪肉木耳馅,您过来偿偿。”
木耳香碎有嚼头,二娘最爱吃的,听说便“噔噔噔”地到贞秀家的厨房里,见贞秀和阿娘正在把糍粑从蒸笼里拿出来,放到簸箕去,便说:“嘿哟,闻着挺香的,真的是猪肉木耳馅?”
贞秀拿一个递给她:“二娘,真是木耳馅,是我和延军在山里摘的木耳,您偿偿。”
二娘接过热腾腾的糍粑,一边吹着一边掰开芭蕉叶,白色的糍粑冒着热气散发出糯米的清香,二娘吹了两下,咬了一口,说:“嗯,好吃!木耳真甜。”
阿娘说:“二嫂,你爱吃木耳馅,就拿几个过去。”
二娘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一边说:“不用,咱们就住隔壁,想吃你们的木耳馅糍粑了,我再过来向你们讨。”
阿娘问:“二嫂,你做了什么馅的糍粑?这么快就蒸好了。”
二娘说:“三婶,我中午就开始做了,蒸到天黑才起笼呢,已经是慢啦。今年我的黑木耳吃得太快,留不到七月十四做糍粑了,市场上买的木耳不香,所以就不做了,我做的是花生猪肉馅,也很香啊,你们过去偿偿。”
阿娘便说:“好啊,我就想吃个花生猪肉馅的,我就过你那儿偿偿。”
二娘忙说:“走吧,过我那儿去。”
阿娘和二娘往门口走,对贞秀说:“贞秀,阿娘到你二娘家坐坐。”
“去吧,阿娘。”贞秀说。
阿娘和二娘出屋去,贞秀在厨房里洗锅,泼了刷锅水,就出屋后去看猪圈里的小猪,小猪长大了许多,它已经和大猪混熟了,不再用竹栅隔着了,它们紧挨着睡着了。贞秀回到屋里,拿了个糍粑剥开来吃。
谭延军和他阿爸在房间里数着卖鸭子的钱,共一百多元,阿爸吸着竹筒烟,满意地笑了:“延军,这批鸭咱是攒了,你还打算再养吗?”
“养,我和贞秀商量了,八月十五过后我们就去买50只来。”延军说,“鸭粪气味大,我想过了,我们不在家里养,我和贞秀在鸡舍旁再建个鸭舍,就在那儿养,不吵着人也不熏着人了。”
阿爸笑着说:“好,阿爸给你们投资,这次卖鸭子的钱你们都拿着吧。”
延军说:“阿爸,那哪行,贞秀说给您和阿娘一半,您和阿娘也有需要用钱的地方,走亲戚逛圩街都用得着。”
阿爸说:“一家人说什么你我,叫你拿着你就拿着,阿爸看出来了,贞秀是个会孝敬老人会持家过日子的女人,她来了我们家就热闹了人气也旺了,咱家以前七月十四哪有今年这么热闹呀,又是卖鸭又是磨米做糍粑,阿爸看着心里热乎乎的。儿子,这钱拿着,贞秀要买什么你给买去。”
延军点点头把钱收起来,阿爸说:“阿军啊,阿爸想过了,我们这头大猪已经有200多斤了,阿爸打算自己杀自己卖,自己卖的猪肉一块二到一块三啊,这样小算起来也得两百多元啊,我和阿娘再把那二十只鸡卖了,攒着的钱也够你们非婚生孩子该交的罚款啦,这样,明年你们就可以要个孩子了。”
延军说:“阿爸,您和阿娘总是为我操劳,我和贞秀什么时候才能让您们过上舒心的日子?”
阿爸说:“阿爸和阿娘现在就很舒心,我们庄稼人不做工会闲出毛病来,再说我们不为你打算还为谁呀?好了,你媳妇做好了糍粑,出去吃吧。”
延军答应着,出来和贞秀在厨房里一边吃着糍粑一边聊家常。
次日一早,屯里就热闹起来,队长说要做榨米粉送给和平哨所的民兵,让屯里的青壮年都来帮忙舂粉压粉,延军也被叫去。
榨粉在队长家里做,延军和大伙一起忙到中午才回家,贞秀已经烧水准备杀鸭了,延军见桌上放着一扁簸箕榨米粉,忙问贞秀:“阿秀,这米粉是谁送的?”
贞秀说:“没谁送,是我和阿娘去大伯家做的,你们做粉去送民兵,我们也要做些来自己过节呀。”
延军说:“哦,我和你杀鸭吧。”
贞秀说:“你去忙你的吧,家里有我和阿娘,注意别喝醉回来就行。”
延军说:“嗳,好。”就又过队长家去。
在边境,每到过节(无论是农历节还是传统节)的时候,在驻边哨所附近的屯子都自觉做好各种好吃的送去给民兵,与他们吃团节饭,全屯人都去,但是越南嫁过来的媳妇就不能去了。往年阿娘都去和平哨所,今年贞秀来了,阿娘想着家里来了新媳妇,不能让她落了单,家里得有热饭热菜,厨房灶火也得热着,贞秀一个人在家里杀不了鸭,她就不与他们去和平哨所了,在家帮贞秀杀鸭烧火做菜过节。
哨长知道今天是七月十四,比以往不同,龙州一年有三个大节,农历七月十四、八月十五(中秋)、春节,这三个节在民间特隆重。七月十四又正值夏粮入库,大糯米、中糯米刚收成,村民们做糍粑蒸糯米榨米粉,杀鸡宰鸭热热闹闹地过节。而这时节各屯的队长们又约定俗成,组织屯里的媳妇和青壮年小伙子们舂米、捣米粉、做米粉送到边防哨所去。因这一带毗邻越南,许多越南姑娘与本地小伙通婚,民风纯朴却也人际关系复杂,在这大节他们得把神经绷紧啰。所以早上6点钟他就叫民兵们起来,就着咸菜吃了碗粥就出去巡逻。今天巡逻分三组,每组四人,哨所里12个人正好分成三组,他安排了上午一组、中午一组、下午一组不间断巡逻。上午巡逻任务重比较危险,他负责带上午这一组,另外两个组长分别带中午和下午一组,没去巡逻的组就在营房里等着村民们来。
阿爸捉了一只项鸡给队长,让他送去哨所,队长笑着接过:“你家是我们屯的养鸡鸭模范户,这鸡是屯里最肥的了,我替谭哨长谢谢你了。”
阿爸说:“队长您夸口了,我是日子难,多养两只鸡贴补家用罢了。”
“还甭说,你家延军和贞秀勤快,屯里人都看着。”
“孩子们刚成家,很多事情都还嫩着,还望队长多帮忙延军。”
队长说:“乡里乡亲的,大家都互相帮助着的,你们延军娶了媳妇就像变了个人,又精神又勤快,屯里那些丢三落四整天逛不做工的青年,父母就骂‘你们看延军,养鸡鸭开荒种地,夫妻俩肩挑背扛形影不离,像你们一个做工一个成天逛,有吃上顿没下顿,哪里像个爷们样?’,听听,都夸你们延军,要是我们屯多几个像延军这样的,在村里我们说话也硬气。嘿,像黄贵龙和王成新,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听说之前他们还想轻薄贞秀,太不像话了!”
阿爸说:“嗨,都过去了,不提。今天过大节,咱们得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过。”
队长说:“嗳,对对,里面的榨米粉已经捞上来了,汤汁我家婆娘早早就做好了,走,进屋去,咱哥俩吃两碗粉再去哨所。”
屋里媳妇们搓米粉、小伙子们在灶台上压米粉、姑娘们把锅里的榨粉捞上来,大伙有说有笑忙得不亦乐乎。
大家见队长和阿爸进来,都笑说:“队长、阿爸,吃米粉啰。”
队长笑说:“大家都吃,吃了再去哨所。”
大伙都说:“我们都吃了。”
早有一个姑娘端着两碗粉过来,递给队长和阿爸:“队长、阿爸,给,拿好,汤汁都在桌上,自己拌。”
坐在灶台压粉机上的志伍说:“金妹,你做事做到底嘛,给队长和阿爸盛粉却不帮他们拌汁,要评分只得一半哦。”
金妹腼腆地垂下头。
队长说:“志伍,你光坐着说话不动手就能评满分了吗?哼,我看啊,一分都不得。”
志伍吐了下舌头,那一群媳妇就哄笑起来:“他们年青,做事有头没尾。”
队长和阿爸给碗里的粉拌上汁,吃了两口,队长问:“还有多少粉坨,快做完了吗?”
小青举起手里的粉坨,说:“还有这一块就压完了。”
队长看了看,说:“我们还得拿一只熟鸡和熟鸭去,鸡和鸭有人去杀了吗?”
志伍说:“延军哥和卫民哥去杀了,在延军的大伯家里煮着呢,大概现在已经煮得差不多了吧。”
正说着,延军和他大伯还有卫民提着篮子进来,延军说:“我们的鸡和鸭都煮好了,你们的粉压得了吗?”
小青说:“快了,就剩最后一块了,你们坐着等等。”
最后一坨粉压完,捞上米粉,媳妇们便往篮子里装米粉、糍粑、糯米,队长便一篮一篮地清点。
志伍跟在队长后面一样样记着,说:“队长,米粉一篮、糍粑和糯米共一个篮,熟鸡和熟鸭共装一个篮,还有一篮发糕和糕敦,共四个大篮,再有生鸡五只、生鸭三只。”
队长说:“嗯,记着就好,这是我们那茶屯送的,民兵们每天冒着生命危险巡视边境,让我们安心种地安全的住这里,我们应该感谢他们,今天七月十四他们都不能回家过节,我们就带点自己做的东西去,几只鸡两只鸭,跟他们快快乐乐地过个节。”
大家都鼓起掌来,队长一挥手说:“走,挑上东西,大家一起去。”
大家都哄笑起来,说:“哦,走啰!”便抬篮提鸡笼,鱼贯着热热闹闹地出门去。
哨长谭庆祥带着民兵沿着边境线巡视,见那派屯的一个阿婶在边境上采猪草,连忙走过去说:“阿婶,今天是十四呀,怎么还出来采猪草?”
阿婶说:“庆祥啊,十四了也要做工啊,家里没猪草了,就是节也要给猪采猪草啊,我家一年到头就靠一头猪啦,得好好伺候着。”
谭庆祥说:“阿婶,七月十四就不要在边界采猪草啦,你快回去吧,看着你回去我们才能走啊。”
阿婶把猪草往筐里装,背起筐说:“嗳,这就走啦。”
民兵晓松说:“这些大婶就不知道危险,尽喜欢往边界线上来。”
谭庆祥说:“大婶们没有越界,还在我们国土上啊,如果她们在自己的国土上做工都不能感到安全,那就是我们失职啦,我们哪里还能再去责怪他们?应该责怪我们没有尽到职责。”
谭庆祥看了下时间,10点半,对组员们说:“士杰他们该来跟我们换班了。”
正说着,就见刘士杰带着3个人往他们这边来,谭庆祥往边界对面和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异样,等士杰走近了,按正常手续交接班后,就和组员们往营房走。
他们回到营房还没坐下,谭延军和乡亲们就抬着篮子、提着鸡来了,谭庆祥急忙和战友们出来迎接。
谭庆祥说:“乡亲们,你们辛苦了。”
队长说:“是你们辛苦,今天,我们来跟你们过节来了。”
大家把扛来的东西放下,谭庆祥说:“既然大家来了,就一起吃了饭再回去,士杰和3个同志去巡逻了,我们在家就要动手做饭炒菜,让辛苦出去巡逻的同志回来有饭吃。”
队长说:“哨长,不忙啦,吃的都是现成的啦,你看,粉、糕、糯米、糍粑都有。”
这时那垅屯、那塘屯和那派屯的乡亲也都抬着篮子提着鸡来了,和平哨所热闹起来。
贞秀和阿娘杀完鸭,又杀了只鸡,贞秀对阿娘说:“阿娘,我们娘俩杀鸭又杀鸡的,吃得了那么多吗?”
阿娘说:“不多,一年到头这么辛苦,杀只鸡和鸭有什么多,我们就是在这个大节开荤了,能吃就吃,别省着。”
贞秀说:“阿娘,我们做了五斤榨粉,又有糍粑,不用再煮饭了吧。”
阿娘说:“煮啊,煮半斤吧,大节的不煮饭怎么行?你阿爸和延军还要回来吃晚饭呢。”
“他们不是在哨所里吃了再来吗?”贞秀问。
阿娘说:“唉,你是不知道,他们送东西去一会就回来了,大家在哨所坐一坐,吃点糍粑、糯米、糕墩,说说笑笑一会。哨所里的民兵不能喝酒,乡亲们在节日里去看他们,是表示大家对他们保家卫国的感激之情,东西是送给戍边的民兵亲人的,又怎能在那里跟民兵们吃饭?耽误民兵们的巡视任务呢?他们也就和大家一起坐坐,吃些糕点就回来啦,来家里他们还是要吃饭的。”
贞秀说:“哦,原来这样。”
阿娘关心地问:“贞秀,想家了吧。”
贞秀点了点头:“嗯,有点想了,那边家里的人现在也在做着糍粑,杀鸡鸭过节吧。”
“要是想,就回去看看,我让阿军送你到边界。”阿娘说。
贞秀的眼神暗淡下来:“想家是想,但是回去是不想了,等过几年再说吧。”
阿娘说:“贞秀啊,俗话说娘家连着骨肉,怨再多也还是要走动的,等你在这里住久一点,心结打开,还是回去看看阿爸阿娘,看看哥哥嫂嫂。”
贞秀点点头:“嗯,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娘,阿娘最心疼我,可是,我……”
“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女儿来到世界上最受苦,做娘的最知道了。”阿娘说,“等过几年,你和延军有了孩子,你们带着孩子一起回去,让你阿娘也高兴高兴。”
贞秀说:“阿娘,阿军哥不能过去,他过去了我不放心,要回去我自己回就行了。
阿娘了解地点点头,贞秀往灶堂里加柴火,锅里煮着鸭和鸡的水还没开,阿娘站起来去洗锅开始煮饭。外面家家户户冒着炊烟,飘着鸡鸭肉的香味,充满节日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