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序
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穿行在群山之中,在溪流的一个拐弯处的一个山丘下,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一栋银灰色的四合院,在四合院的后面有一条通往山顶的石阶小道。在石阶小道上,一位中年妇女搀扶着一位老人正在向山上走。这位满头白发的耄耋老人满脸慈祥,而身边的女子则是面目清秀,衣着端庄。老人拄着拐杖,女子则用力托着老人的胳膊,老人在颤颤巍巍一个台阶又一个台阶地向上攀登着。
老人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会,趁这个时候,女子就会弯下腰给老人的腿上下按摩一遍,待老人再次迈开腿向上行走时,女子又紧紧搀扶着老人的胳膊。就这样走几步路歇一会,最后老人在这位女子的陪伴下终于登上这座一百多米高的山丘。
登山的老人名叫鲁达伟,今年已经九十七岁,是山下桃源山庄的主人。伴随他身边的中年女子名叫秦天云,这几十年来一直伴随着老人。
鲁达伟低着头喘着气,秦天云则轻轻地抚摸着鲁达伟的后背,过了好一会,鲁达伟抬起头说:“好多了。天娜,你看我这不是登上山顶了吗!”秦天云看看不远处的一个简易索道上悬挂着的吊篮说,用很地道的吴侬软语轻声道:“这十来年里你一直是坐索道上山,这次却坚持要自己走上来,这样的劳累会加重您的病情。”鲁达伟挥手说:“弄不好这是我最后一次登上这个山顶了,顾不了那么多了。”说着开始用力站起身子,秦天娜一把扶住摇晃的鲁达伟的身体,鲁达伟才站立住身体。
鲁达伟眺望远处层峦叠嶂的绿色山峦,感叹地说:“风景依旧天未老,世间更新难预料。五十年沧桑一挥间,怎知身后一万年。”随后,鲁达伟对搀扶着自己的秦天云说道:“你就站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去坟墓那边去拜祭她一下。”
秦天云将手中的两枝白菊花递到鲁达伟手中,鲁达伟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向不远处的二座用大理石石块砌成的黑色圆丘形坟墓走去。
年近百岁的鲁达伟身材匀称,有着一张脸颊微微下陷的国字脸,他缓步走到大一些的坟墓前,墓碑上刻着‘爱妻秦天娜之墓’七个大字,右下角则刻着‘夫鲁达伟、儿子鲁智功、女儿秦智莹立’。
鲁达伟将墓碑上几片残叶捡起扔在一边,掏出一只雪白的手巾,仔细地将墓碑上下擦抹一遍。接着蹲下身体,单腿跪在地上,将一枝白菊花端端正正地放在墓碑前,接着双手合拢,低声念叨:“天娜,我这次离开这里,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不过你放心,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会让他们把我埋在你的身边永远陪伴你。”接着起身又来到左边的坟墓前,蹲下身体用毛巾擦去去墓碑上的灰尘,墓碑中间刻着‘鲁智功,苏舒怡之墓。’下侧刻着‘鲁苏承立’。鲁达伟将另一枝白菊花放置在墓碑前,抚摸着墓碑说道:“鲁苏承过的很好,只是脾气跟你一样,老是惹我生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说后叹了口气,接着努力地爬起身体,围绕着坟茔转了一圈,感到有些气喘,就在旁边一个石板上坐下来。
四十八年前,当鲁达伟将妻子秦天娜埋葬在这里时,就下定决心永远在留在这里陪伴妻子,当年患下的乙肝现在已发展成为肝坏死,只有做换肝手术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半年前,医院利用自己的干细胞在猪身上培育出的肝脏,前两天,医院通知说培育出的肝脏可以替换下自己身体的肝脏,要自己尽快去医院做肝脏移植手术。对于自己的年龄而言,医院很明确地告诉自己,这样大的手术有着很大的风险,极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但也说如果手术成功,自己还会活很多年。
现在鲁达伟就要离开自己一手打造出的山庄,不由地感慨万分,四十八年过去了,或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站在这个山顶了。
鲁达伟休息片刻,用力拄着拐杖想站起身来,但身子稍微抬起却感觉腿部无力,只好再次坐下。 站在远处的秦天云说道:“要我过来搀扶您吗?”鲁达伟挥挥让她过来。秦天云走过来扶起鲁达伟,鲁达伟抬起拐杖指着坟墓说:“这几十年里我一直没有带你来过这里,你知道那里安葬着谁吗?”秦天云摇摇头。鲁达伟说道:“现在我要告诉你,那里埋葬着你的前身,你现在的模样就是她当年的模样。”秦天云点点头说:“这我知道,我是高仿您曾经的夫人秦天娜制造出来的。”鲁达伟从来没有对秦天云说过这件事情,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就问道:“谁说的?”“桃源小区的金红燕以及金顺义姐弟俩都对我说过,要不要把当年他俩说的话放给您听听?”鲁达伟说道:“都过去几十年的事情了,就不用再提它了。”说着,鲁达伟问道:“你知道你是我夫人的复制品有什么感觉?”秦天云摇摇头说:“没有任何感觉。”
鲁达伟心想,这倒也是,机器人的外形可以制造出任何不同的相貌,至于是不是与自己的夫人面貌相同不会有所感觉,除非她已经有了自我意识。这几十年里,正是把怀念秦天娜的感情投入到秦天云身上,才使得自己能够从悲痛中获得一些慰藉。想到这里,鲁达伟看着秦天云那张小巧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不禁说道:“依稀人生近百年,吴侬软语伴身边,容貌看似无差异,此身却非当年人。”
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秦天云说道:“达伟,山上风大,我们下去吧。”鲁达伟点点头。秦天云搀扶着鲁达伟走到吊篮边,将鲁达伟扶上吊篮。吊篮缓缓地载着鲁达伟与秦天云向山下移动着。鲁达伟扶着吊篮围栏,心想,下一步应该与亲朋好友做个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