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的秋天就像富人家的贵妇,放眼望去哪哪都是丰韵饱满的体态,看在眼里喜在心间的人们开始盘算着如何将秋天的丰韵收藏。“酱”秋就这样走进了千家万户,在拥挤的厨房角落占领了一席之地,在千万巧妇的指尖跳跃,变形,实现生命另一种形式的继续。
从我记事起,母亲每年秋天都要做各种酱菜,一瓶瓶一罐罐摆放在厦房的瓮盖上。秋天的菜地是母亲的聚宝盆,除了支应一家老少的平常饮食之需还是母亲“酱”秋的原料供应商。当我长到母亲认为可以帮忙的年岁,每年秋天母亲做酱菜时就理所当然的将我当主力军差遣。记得母亲准备做酱菜的前半月是我们姐弟三人最为忙碌的时段,每天除了给家里的牛羊割草外,还要清洗母亲不知从哪翻找出来的玻璃瓶罐。母亲在洗衣盆里倒上一桶水再用勺子舀上几勺食用碱,扔给我们一人一块抹布,就不再管了,只等到她规定的完成时间再来验货,我们洗净的瓶罐母亲总要在清水里再淘洗几次才会上笼蒸煮消毒。
记得在母亲做的酱菜中,西红柿酱是最为麻烦。做酱前母亲都要对案板,刀具进行开水消毒,还有装酱时用的筷子也要进行消毒。挑选外皮红润无外伤及身形周正的新鲜西红柿清洗干净,等锅里水开放进锅里烫焯几分钟,然后捞出放进盆里稍晾一会,母亲就喊我们洗手给西红柿“脱衣服”。母亲把脱了皮的西红柿切成均匀的小块,再由我们用筷子一块一块装进葡萄糖瓶子里,一边装一边用筷子压实,装到离瓶颈大约七八厘米时母亲就不允许再添加了。装西红柿讲究的是慢工出细活,让干上一会就如坐针毡的我们实难坚持,母亲就会切上几个西红柿撒上白糖,奖赏我们一份那个年月的豪餐“雪盖火焰山”,其实我们都知道就是西红柿撒白糖,可是当被冠以文艺色彩浓郁的名字后,仿佛吃起来就和西红柿撒白糖味道有所不同!
装好的西红柿母亲还要再上笼蒸制半个小时,取出晾一小会就要对它们进行盖盖封存,然后把它们整齐的码放在阴凉的厦房瓮盖上,等到冬天给我们做西红柿鸡蛋汤面。相较于西红柿酱韭花酱做起来那是“So easy”,我们只需帮母亲剥上一大碗蒜瓣,就可以找小伙伴去玩耍了。母亲一个人开始不紧不慢的处理原料,她先把从菜地里掐捡的韭菜花,青红辣椒清洗干净放在太阳下晾晒,再把捣辣子用的石臼搬出来清洗干净,等到菜上面的水分蒸发干净,母亲就要开始捣酱前的准备工作了。
先掰去青红辣椒的根柄,再用刀把它们切成小段放进盆里,这时母亲把韭花,辣椒段,蒜瓣碗,咸盐围放在石臼一圈,她坐在小椅子指点江山般的抓几把韭花,几把辣子段,十几颗白胖的蒜瓣,几勺咸盐,右手握紧捣菜的铁锤手柄开始“嗵,嗵,嗵”捣杵起来。刚开始放进去的菜有些虚高,母亲才捣了二三十下,刚刚还从石臼边缘伸胳膊乍腿的韭花和辣椒,一个一个蔫搭着皮囊紧紧的贴在石臼底部。这时母亲根据情况会再添一些原料继续开始捣杵,期间时不时用勺子翻动石臼中的韭花酱,以保证让它们雨露均沾幻化为泥。捣好的韭花酱装进消过毒的玻璃瓶中,盖紧盖子放到阴凉处让慢慢发酵。
韭花酱放上十来天就可以食用了,在冬天来临之前母亲只会拿出一瓶韭花酱让我们尝个鲜。用筷子把白绿红相间的韭花酱扣到碗里一些,在上面放上红辣面,铁勺烧油几粒花椒炝香,再把热油泼在韭花酱上,调上一点醋,搅拌均匀夹馍吃,那味道真香!
前几天母亲专门打电话告诉我她做了几样酱菜,让我留心有顺车回韩城给我捎几瓶,放下电话我的心绪久久无法平复。那个年月“酱”秋是为了把难以长期储存的菜蔬经过技术处理,用另外一种形式把它储存,让家家户户冬天的餐桌能有不一样的味道。而今,母亲每年秋天依然会做些酱菜,送给子女,送给亲朋好友,我想“酱”秋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忆苦思甜的记忆,对于母亲而言却是那个缺吃少穿的年月她用勤劳智慧让一家人餐有食,食有味的骄傲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