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故乡的山路上

每天穿行在大街小巷里，常常感觉眼前高楼压的人喘不过气。生活的节奏实在太快，有时候蓦然回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灵魂已经在身后落的太远。总觉得脚下的道路太硬，而且隔着一层水泥不接地气，冬天走上去如履冰面，脚底冷得发麻，夏天走上去如踩火焰，炙热难耐。相比之下，我还是喜欢走山路，觉得走在山路上脚底能感受大地的灵气，心里也很踏实，这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在山里长大的缘故，尤其对故乡的山路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我在城里工作已经十年了，但是一直不太适应喧闹的环境，常常因为一些琐事心浮气躁，时间一长就会对生活产生莫名的厌倦。每当身心疲惫的时候，就独自去城外的山上走走，放松一下心情，站在高处遥望故乡的方向，脑海里就会出现故乡山山水水，还有一条条蜿蜒的山路。

我的故乡在陕南南部的大山深处，无边无际跌宕起伏的大山虽然没有名山大川那么险峻，但是坡陡路窄，崎岖难行，很难见到一段能长过百米的直路，给人们的出行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在没有通公路以前，村里人出行只能靠步行，想买一针一线也得翻山越岭走三十多里山路，村里有的人家几代人都没去过县城，去过省城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了。

那时候村里人挣点钱不容易，唯一的途径就是把农副产品背到山下去卖了，再买一些生活用品背回山上，每次出山都要翻四座山，淌两次水，走一个来回最短也要六个小时，若是遇到汛期河里涨水就要全程翻山，耗时更长，对行路人的毅力和耐力是极大的考验。出行的路上有一段叫“手把岩”的路段完全在石崖上，说是路其实没有路，人走在石壁上头上是悬崖，脚下是漩涡，经过那里时通常要手脚并用，面壁而行，一旦踏空就会掉进水里，如果背的物品太多太重，还得分几次运送。最难走的时候是每次洪水过后，岩壁被洪水洗刷更加光滑，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胆大的人走一次也会浑身冒汗，胆小的人更是腿脚发软。还有一段经过深谷的路段，路紧贴着崖畔，路面不到一尺宽，俯视谷底头晕目眩。急流从峭壁上直泻而下注入深潭，声如洪钟，震彻山谷，那声音在风的作用下更像侏罗纪时代的恐龙叫声，听起来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山谷中光线昏暗，潭水发黑，深不可测，一旦失足生还的几率几乎为零。有一年夏天我经过此处已经夜幕降临，夜色下的山谷充满了神秘的气息，瀑布的声音夹杂着鸟兽的怪叫更加令人不寒而栗，那种恐惧至今回想起来依然有些心有余悸。

由于山高路遥，出山买一次东西很不容易，劳力少的家庭常常会带上大一点的孩子随行分担行李。我的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家里只有母亲一个劳力，如果要买过重的东西，母亲就会带上我和弟弟一起分担。清楚记得十三岁那年我们同村里人结伴去临县买化肥的情景，那天我们一行十几个人凌晨四点出发，每两三个人共用一个火把行走在茫茫的夜色中，行进的队伍像一条火龙游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前行的方向，也照亮了一张张坚毅的脸庞。一路上队伍里有说有笑，前后照应，健步如飞，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大家顾不上休息，买了化肥就急急匆匆踏上了返程的归途。一行人中我的两位叔父力气最大，每人背了两袋，我家只买了一袋，母亲背七十斤，我背三十斤。回来的路上，起初的那十多里路我走的还轻松，后来感觉背上的化肥越来越重，脚步的幅度也越来越小了，额头上滚下的汗水直往眼睛里钻，每走一步都感觉很吃力，尤其快到歇脚点的那几步完全是一种挣扎。大家也没有了去时路上的劲头，就连几个爱说爱笑的长辈也不再言语，个个都像行走在缺氧的高原上一样喘着粗气，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丈量着生活的艰辛。为了节约时间，途中只有遇到有水的地方大家才停下来稍作休息，吃点干粮，喝几口凉水，干粮带来的能量要不了多久就已消耗殆尽，走到天黑时我已经饿的前胸贴到了后背，每次歇脚起身时眼前就会冒出一片金星，闻到远处飘来的炊烟味道时恨不得一步就能跨进自家的大门，那天我们从黑夜走到了白天，又从白天走到了黑夜，直到午夜时分才回到焦急等待的亲人面前。

故乡那一条条难行的山路上深深烙下了先辈们的足迹，也练就了故乡人的钢筋铁骨和顽强意志，即使脚下的路布满荆棘，也能踏出一条阳关大道。故乡的后山盛产磨石，方圆百里的大小石磨都取自于此，每扇磨石的毛坯重达千斤，要将如此沉重的巨石抬至山下不仅需要擎天的神力，而且需要灵活的步伐，每逢取石下山时都会引来山前岭后的众人前来观看。只见一队壮汉合力抬起一尊巨石从山顶的密林中呼啸而下，如洪水猛兽搬势不可挡，眨眼间就冲出了几十米，把原本没有路的树林硬生生踏出了一条宽阔的林间大道，那震撼人心的场面就是乡村版的激情与速度。

故乡有走不尽的山路，在故乡的山路上我的亲人和乡邻们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追求美好生活的步伐。随着时代的发展，故乡虽然已经在土地承包到户后就已摆脱了贫困，但是人们的出行还是极为不便，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家实施了“村村通”工程后才彻底改善了落后的面貌。一时间沉寂的山河里机械轰鸣，红旗招展，经过两年多得全民奋战，过去的天堑终于变成了通途。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变化，过去的羊肠小道已经变成了康庄大道，过去草房瓦屋已经变成了别墅洋楼，四通八达的乡村公路串起了一道道美丽的风景，像一根根兴奋的神经，每一个末梢都连着一个干净整洁的农家院落，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山欢水笑，听见鸡鸣狗叫，美丽乡村处处都展示着生机勃勃。

行走在故乡的山路上，我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遐想……